何时把粥喝完的?这鸡蛋粥到底是什么滋味?云舟一个也记不住,唯一记住的是谢南烟喝完粥时,舔了舔嘴角,笑得极为妩媚。
妖孽。
云舟心海只剩下这两个字。
谢南烟倒是很高兴,她将粥碗一并收了,端着去了厨房。
云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抓起了边上的《诗经》翻了翻,最后眸光落在了一行诗句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是《诗经·卫风·硕人》篇,说的是齐女庄姜出嫁时的美貌。
云舟杵着脑袋反复读了几遍,脑海中浮现的是谢南烟身穿嫁衣的模样——当年的庄姜,应当和烟烟一样吧。
很快地,云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猛地甩了甩脑袋,警告自己道:“想什么呢!云舟,你要好好读书!你老想女魔头做什么?”说完,她让自己集中精神,好好读书,浑然不觉此时的女魔头正站在门侧含笑相望。
“姑娘……”杨嬷嬷在屋外低声轻唤了一句。
谢南烟点头,走了出来,问道:“嬷嬷,何事?”
杨嬷嬷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明寄北来过的事告诉谢南烟,“今日明将军来过。”
谢南烟的脸色一沉,“人在何处?”
“走了。”杨嬷嬷回道。
谢南烟沉默不语,警觉地四处打量。
杨嬷嬷劝道:“他也是担心你。”
“我知道。”谢南烟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也许可以瞒过师父的探子,却瞒不过明寄北。
只是,不该明寄北承受的,谢南烟绝不会让他承受。
杨嬷嬷叹道:“你们这是何苦呢?老婆子这里很安全……”
“没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谢南烟摇头,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天上,“是我低估了师父的本事,以为可以在这里过几日舒心的日子。”
杨嬷嬷也知道一品大将军的厉害,却始终不明白一品大将军为何要派人时刻盯着谢南烟的一举一动?
“不如……”杨嬷嬷的话还没说完,谢南烟便摆了摆手。
“来不及了。”谢南烟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笑得无奈,“我该准备准备,迎接师父了。”
杨嬷嬷瞪眼惑声道:“大将军会来么?”
谢南烟指了指天上盘旋的两只苍鹰,“嬷嬷可还记得,它们叫什么?”
杨嬷嬷顺着谢南烟的指向瞧去,脸色霎时变得煞白,“魑魅。”
一只叫魑,一只叫魅。
是年宛娘豢养多年的猛禽,只会出现在一品大将军所在之地的天空中。
年宛娘太了解明寄北的性格,一旦谢南烟失踪了,明寄北绝对是最先找到她的那个。所以,只用跟着明寄北,便一定能寻到谢南烟的所在。
一旦被这两只苍鹰盯上,是哪里也逃不了的。
年宛娘也很了解谢南烟的本事,她决定要掌控的人,是哪里都不能飞的。
“踏踏……踏踏……踏踏……”
果然,没过多久,竹道上就响起了一串杂乱的马蹄声与兵甲声。
杨嬷嬷有些害怕,她往后缩了缩,年宛娘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听到动静的云舟从小竹屋中走了出来,她瞄见谢南烟一脸漠然,便知道外面来的人不简单。
“烟烟……怎么了?”
“以后还是叫我谢将军吧。”谢南烟肃声提醒,“如果你想过得舒服些。”
云舟不解,“为何?”
“女魔头家的魔尊来接你了,你怕不怕?”谢南烟戏谑地问她,眼底尽是忧色。
云舟的心悬了起来,“啊?”
谢南烟走了过去,低声道:“以后小心些,毕竟她不是我。”
马蹄声与兵甲声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叩响了门。
“谢将军,末将奉大将军之令,前来保护将军与公子。”
谢南烟冷声问道:“师父人在何处?”
“大将军军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所以才命我等前来……”敲门的将军警觉谢南烟的语气很冷,他赶紧换做了另外一句话,“大将军知道谢将军你受伤了,还差了军医前来,还请谢将军把门打开,让军医医治。”
年宛娘派了魑魅来,就是要让她死了心,莫要再动逃离的念头。只是,她没有令外面的兵马立马将她们拿回京师,这倒有些出乎谢南烟的意料。
杨嬷嬷迟疑地看了看谢南烟,“姑娘,开门么?”
“人都来了,怎能不开?”谢南烟倦然说完,给云舟递了一个眼色,“回去读书吧,你的好日子一时还没到尽头。”
“烟烟……”云舟轻唤一声,却捱了谢南烟一记眼刀,她只好变成了另外一个称呼,“谢将军,真的没事?”
“没事,天塌下来,还有我。”谢南烟淡淡说完,便负手立在了小竹屋前。
云舟悄悄地打量着谢南烟的脸,她如此严肃,甚至隐有恼意,云舟知道以后再想看见早晨那样的谢南烟,只怕已经不可能了。
云舟忍不住一阵失落,原先还不觉得这小竹屋是牢笼,如今却隐隐觉得有些莫名的窒息,感觉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被囚在这儿。
杨嬷嬷将门打开之后,领头的青年将军恭敬地对着谢南烟一拜,待看清楚谢南烟的穿着后,他忍不住呆了一下。
谢南烟不喜欢他的眼神,便背过了身去,“让军医留下伤药便好,这里有嬷嬷给我上药。”
“诺!”青年将军点了下头,便示意身后的军医将药箱送了进去。
杨嬷嬷接过药箱之后,谢南烟又下令道:“其他人没有允许,不得擅自入内,否则,杀无赦!”
“诺!”青年将军抱拳领命。
杨嬷嬷看这人很是面生,她忍不住问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不等青年将军答话,谢南烟便张口介绍,“他是师父座下武功第一的近卫年思宁,有他值守在外,这里该是天下最安全之地了。”
三年之前,杨嬷嬷随谢南烟离开军营之时,还没听过这号人物。
谢南烟继续道:“他一年前入的营,嬷嬷你肯定不认识的。”
年思宁恭敬地对着杨嬷嬷一拜,“有劳嬷嬷好生照顾将军了。”
“好说,好说。”杨嬷嬷点头,提着药箱走了回来。
“关门。”谢南烟冷冷下令。
杨嬷嬷只好又退回去,将门掩上了。
说实话,杨嬷嬷还以为今日是大将军来人抓云舟了。毕竟她怎么看都觉得谢南烟与云舟是私奔来这儿小住的。
可从这阵势看来,大将军也算是默许了这两人婚事的。对姑娘而言,应当是天大的好事了。
可她不明白,为何姑娘脸上一丝笑容都没了?
云舟感觉许久没有看见这样冷漠的女魔头了,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此时也不好问什么,便静静地回到了书案边,继续佯作看书的样子。
杨嬷嬷将伤药提了进来。
“嬷嬷,你去把野鸡送去烤了吧。”谢南烟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温度,她再看向云舟之时,淡淡笑道,“或许,我还能高兴几日。”
云舟缩了缩,用书本挡住了脸。
杨嬷嬷明白谢南烟的小心思,她放下了药箱,便退了下去,顺手将小竹屋的房门给掩上了。
谢南烟缓缓走近了云舟。
云舟紧张了起来,她探头准备瞄一眼谢南烟走到哪儿了,可谢南烟的手指已捏住了书背,猛地一抽,便将书本从云舟手中抽了出去。
“烟烟……你可千万别拿我出气……”云舟小声提醒。
谢南烟坐到了书案上,苦笑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方才告诫你的,转头又忘了,你该唤我什么?”
云舟皱眉道:“这里他们又听不见,在这儿不喊你烟烟,万一你一个不高兴,又……又亲我呢。”
“也是。”谢南烟杵在了书案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淡淡笑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女魔头,你招惹上我,也算是你的不幸了。”
云舟听她说的有些刺耳,她正色道:“可我知道,你并不是坏人。”
“哦?”谢南烟的声音有些颤然。
云舟点头,她下意识地往谢南烟的肋下瞄了瞄,“你这样子,会撕扯到伤口的,还是快些下来吧。”
谢南烟笑道:“我若是说不呢?”
“那我只有……”云舟壮了壮胆子,没把话说完,便起身搀住了谢南烟,用力往下拽了拽。
谢南烟顺势靠在了她的身上,蓦地将云舟抱了个紧。
“是不是我笨手笨脚地扯痛了你的伤口?”云舟慌声问道。
谢南烟摇头,她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哑声道:“太靠近我的人,没有一个善终的。”
云舟愕了一下,“为何?”
谢南烟发觉自己失态了,她松开了云舟,强笑道:“无趣,实在是无趣,我随便说几句,你便信了?阿舟,你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既然无趣,不若你陪我做点有趣之事?”云舟抿唇暖暖一笑。
谢南烟挑眉,“你想找死么?”
云舟摇头,莞尔道:“横竖都已经是死了,怕不怕已经不重要了。”
“……”谢南烟沉默不语。
云舟笑得更浓了几分,她恍然道:“我算是明白了,你把我带到这儿,你是不想我落在你师父手里像现在这样关禁闭,每日都活得像个囚徒似的。”说完,云舟瞧了一眼窗外,“烟烟,我去砍棵竹子来,应当不会掉脑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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