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谢南烟一动不动地望着云舟,轻轻地唤了一声。
云舟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过来。”谢南烟再道。
云舟问道:“你是不是想喝水?我给你倒啊。”说着,她便从榻上起来,在桌边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谢南烟瞧着云舟坐到了床边,不等云舟将水杯送近,她蓦地枕到了云舟的双膝之上,扭身面朝云舟的小腹,宛若小猫儿似的蹭了蹭。
“以后不准给其他人补衣裳。”
云舟瞬间僵在了原处,她竟知道她方才在绣补肚兜!
嘴角勾起,谢南烟慵懒地道:“不许乱动,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舟将手上的杯子放到了一旁,悄然长舒了一口气。
这女魔头竟然没有收拾她!
正在云舟诧异之时,谢南烟突然幽声道:“明日再与你算账。”
“能不能不算?”云舟愕了愕,女魔头果然还是女魔头,若不是因为病了,今夜又怎会放过她。
谢南烟微微侧脸,笑得狡黠,可眼角分明藏了泪痕,“不,行。”
她竟哭了?
云舟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不知怎的,心底竟泛起一丝酸涩来。
想不到威风凛凛的谢南烟哭起来,竟是这样的惹人心疼。
许是生病的缘故吧。
云舟心头一软,忍下了想问的话,柔声道:“你说如何就如何吧,病者为大。”
“好。”谢南烟像个孩童似的咧嘴轻笑,再次贴上了云舟的小腹,闭眼睡了起来。
云舟以为自己看错了眼,方才那样的笑容,她是从未见过的。
谢南烟今夜到底是怎么了?
她静静地看着谢南烟的侧脸,不禁有些恍惚——她,到底为何而哭?
“是因为伤口恶化么?”视线沿着谢南烟的颈线一路往下,最后停留在她带伤的肋下,虽然隔着衣裳看不见伤口,可她记得那一剑带出的鲜血有多红。
想到这里,云舟拉了被子过来,盖在了谢南烟的身上。
她眉心微微一蹙,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坐榻的方向,心道:“还是因为她睹物思人,想到了什么难过的往事?”
今夜之前,云舟并不想了解谢南烟太多。
可今夜之后,云舟觉得有些事她想知道一二。
问女魔头肯定是不会说的,或许,明日她可以问问杨嬷嬷。
不知是夜太沉,还是烛光太过昏暗。
云舟困乏地眨了眨双眸,还是抵不过凶猛来袭的睡意,倦然靠上了床尾,沉沉睡去。
蜡烛不知何时燃尽,满室最后只剩下了浓浓的夜色。
谢南烟悄然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勾住了云舟的小指,含笑望着云舟朦胧的脸庞,心道:“你我算是拉过勾了,这一次我绝对不赖皮。”
与此同时,一条黑影窜入了竹道,很快隐没在了竹林之中,只留下一痕凌冽的冷风。
杨嬷嬷从床上惊醒,她从房中跑了出来,在小竹屋的前院之中站了许久。她紧紧地盯着紧闭的院门,总觉得暗处有一抹危险的气息,挥之不去。
天蒙蒙地亮了起来,杨嬷嬷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她侧身瞧向身后,原是谢南烟醒了。
谢南烟走了过来,肃声问道:“嬷嬷你一夜未眠?”
杨嬷嬷点头,“人老了,便不容易入眠了。”顿了一下,“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谢南烟摇头笑道:“出去抓个东西。”说着,谢南烟郑重地道,“嬷嬷,这里就交给你了。”
杨嬷嬷忧声问道:“姑娘还有伤,还是让我这个老婆子去吧。”
谢南烟神秘地笑笑,“不,嬷嬷你不知道在哪里的。”
“那姑娘万事小心。”杨嬷嬷提醒道。
谢南烟点头,握紧了长剑,“我带了剑,不会有事的。”
“姑娘……近日哪里都不太平,还是早些回来吧。”杨嬷嬷提醒了一句。
谢南烟莞尔点头,便带剑匆匆离开了。
其实谢南烟起身之时,云舟已经醒了,她佯作熟睡一动不动的,等听见外间的关门声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
坐着睡了半夜,感觉整个腰杆都要断了。云舟扭了扭腰,瞧见自己的衣带散开了,便低头去系好衣带。
杨嬷嬷听到了房间中的响声,她知道云舟也醒了,便想来问问云舟早上想吃什么,哪知瞧见云舟扶腰扭动完后,又系起了衣带——看来昨夜姑娘与云公子又恩爱了。
“咳咳。”她站在门口轻咳了两声,不悦地道,“公子若是觉得腰酸难受,今夜就安分一些,多想想姑娘身上还有伤的。”
“啊?”云舟愕了一下,忽地反应了过来,她急声道,“我与烟烟并没有……”
“老婆子我这双眼睛雪亮着呢!”杨嬷嬷沉着脸走了过来,“我知道你们两个还没有拜过天地。”
云舟干咳了两声,“所以啊,我们其实……”
“可我是不会笑话你们的。”杨嬷嬷认定之事,只怕是怎么都改不过来了。她一脸严肃地道:“姑娘的身份摆在那里,公子你若没有功名傍身,想必一品大将军是不会答允这门婚事的。”说着,她脸上的忧色渐浓,“姑娘已经如此待你了,公子你这些日子得好好读书才是,切莫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啊。”
都被人误会已经生米出成熟饭了!
云舟想要解释,可她又忍住了话。明明谢南烟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可谢南烟一句话都没有说,足见她是不想让杨嬷嬷知道云舟是姑娘家的。
其实仔细想想也对。
她以后是要女扮男装科考的,严格算起来可是欺君大罪。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暴露的可能。
误会便误会吧,反正她已经在谢南烟掌心了,还能挣扎到哪里去?
云舟原想中途找机会溜了的,可如今看来,内有女魔头,外有杨嬷嬷,她根本就跑不掉。既然溜不掉了,那便只有好好科考,若真成了官,女魔头也不好再这样明目张胆地困着她了。
到时候寻个松懈的当口,溜出大陵去,从此便可脱离所有桎梏,当比现下的成功率高两成。
“嬷嬷教训得对。”云舟只能苦笑着对嬷嬷作了个揖。
杨嬷嬷满意地点了下头,便扫了一眼床,“公子去读书吧,这儿就交给老婆子我打扫了。”
“有劳了。”云舟担心多说多错,她走到了书案边,拿起了一本《孟子》,刚刚翻开。
“公子今早想吃什么?”杨嬷嬷麻利地一边打扫,一边问道。
云舟想了想,笑道:“清粥便可。”
“也好,我再给公子加个鸡蛋。”杨嬷嬷话有有话地道,“公子这几日需要补补身子了。”
“为何?”云舟疑声问道。
杨嬷嬷铺好床后,直起了身子,瞪了云舟一眼,“真是仗着年轻不当回事,你没听过有人贪欢折送在了床上么?”
云舟噤声,终是明白了杨嬷嬷的意思。
杨嬷嬷再瞪了云舟一眼,瞧她臊得红了耳根,便忍了忍要教训的话,走到了坐榻边,弯下了腰去,“整理好这儿,我就给你做吃的去。”
“嬷嬷!”云舟恍然想起了昨夜藏在坐榻垫下的小虎头肚兜,她惊呼了一声,拿着书快步走了过来,斜靠在了坐榻上,嬉声道:“我这腰是真的酸……这儿就不用整理了,我今日只怕要一直靠着这儿看书了。”
杨嬷嬷摇头轻叹,却忍不住朝云舟小腹下瞄了一眼,肃声道:“再不知节制,神仙也救不得你。”
云舟被她看得有些臊,下意识地拉了边上的被角盖在了身上,尴尬地干笑了一声。
杨嬷嬷也红了脸,自觉今日说过头了,也管过头了,她便悻悻然走出了屋去。
云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昨夜没绣补完的肚兜拿了出来,刚在左掌上平展开,便觉察有个目光火辣辣地盯着她。
“嬷嬷你怎么又回来了?”云舟笑得有些僵硬,她暗叫不妙,好像嬷嬷又想多了。
杨嬷嬷叹气摇头,“今日还是给公子加两个鸡蛋吧。”方才她才出小竹屋,便想起忘记把床边的水盆端走了,所以她才去而复返。
哪知又看见云舟把姑娘的肚兜捧在了掌心,这次是杨嬷嬷觉得害臊了,她匆匆说完,径直走过去,端起了水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儿。
“你误会了!我只是……”云舟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她真的不是那种贪欢不怕死的“公子”,她跟谢南烟一样,是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啊。
偏偏她一句话也不能解释,只好静静地把没绣补好的地方绣完吧。
小虎头上的绣线已经有了些许褪色,云舟怔怔地看着小虎头,脑海之中忽地浮现起昨夜她看见的谢南烟泪眼。
昨夜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谢南烟过去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呢?
绣线缓缓地随绣花针穿过肚兜,一针一针地织在软布之上,当那些咯人的线头在肚兜上一个一个的消失后,云舟浑然不觉自己脸上漾起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晨风微凉,从小窗落入的温暖晨曦照亮了云舟的脸——只见她绣好了最后一针,凑过了嘴去,咬断了绣线。
“咻!”
突然听见窗外响起了一声惊弦空响,云舟的脑门上猝然捱了一记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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