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烟的身子一僵,脸色沉得比往日还要阴沉,“书信呢?”
木阿恭敬地把传书双手奉上,便低头退出了房间。
谢南烟将传书打开,匆匆看了一眼,便立即唤道:“木阿,军棍暂且记下!你速速去准备马车。”
“诺。”木阿暗舒了一口气,便快步退了出去。
谢南烟低头再瞧向传书之时,觉察有个脑袋移近了她的肩头,她下意识地挥起一拳,便被那人紧紧给抓住了。
“南烟姐姐拳下饶命!”云舟赶紧求饶。
谢南烟斜睨了她一眼,沉声问道:“说,看了几个字?”说话间,谢南烟暗自懊悔,怎会把这丫头给忘记了?
云舟蒙住自己的双眼,猛地摇头,“一个字也没瞧见!我读书不多的!好多字都不认识!不信你可以去渔村问问,最厉害的就是我舅舅……”
谢南烟将传书快速移近烛火给烧了,凉声道:“闹也闹够了,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女魔头竟然就这样放过她了?
云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她也不敢多迟疑一刻,连忙“嗖”地一声溜出了房间,往自己住的小院跑去。
她浑然不觉此时的谢南烟正静静地望着她,眸光复杂,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待云舟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一个“大”字瘫倒在了床上,一瞬不瞬地望着床帐顶上绣的小花。
说她一个字都没有瞧见,那是不可能的。
那封传书上只写了八个字——今夜交人,燕翎令休。
这是要把她交给另一伙人么?
云舟揉了揉沉重的脑袋,又摸了摸肚子,叹声道:“还好,方才吃过了烤鸡,也算少了一个遗憾。”
也不知道另一伙人待她如何?
万一比谢南烟还要可怕,她宁可留在谢南烟身边啊,至少谢南烟只是喜欢口头上吓吓她,最多也只是掐一下或者咬一口,并不会真正要了她的小命。
想到忧心处,云舟坐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她抱着脸仔细想了想,“我该怎么办呢?”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夜空,千里山庄今夜安静得吓人,终于是个真正平静的夜晚。
云舟杵着脑袋眯了片刻,忽地听见了楼下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兵甲之声,那是明寄北领着弓箭手巡庄经过。
“还是来了!”
她甩了甩脑袋,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窗边,将窗户轻轻地打开了一线,本想悄悄地探出脑袋张望一眼。
哪知道这才打开一线,视线之中便出现了谢南烟的身影——她今夜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劲装,高束的青丝用一条水蓝色的发带系住,此时她正从远处掠了过来,夜风吹起她的发丝与发带,她整个人在月华之下似乎染上了一抹淡淡地辉光。
“嚓!”
她稳稳地落在檐角,云舟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床边,拉了一个被角盖在肚子上,便顺势倒了下去,佯作熟睡的模样。
这女魔头每次都不走正门!
“咯吱——”
这次是谢南烟轻轻地推开了小窗,似是担心重蹈覆辙,又推窗按到不该按的地方,她等窗户彻底推开之后,看见云舟搭在床边的一只腿,方才跳了进来。
听着谢南烟的脚步越来越近,云舟的心悬了起来,不就是把她交给另外的同袍么?为何要那么鬼鬼祟祟?
“起火了——!”
院外突然有人大呼一声,千里山庄锣鼓震天,当中的守军忽地乱做了一团。
云舟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眉角不禁一跳,又被她忍住了。
“别装了!”
谢南烟拍了一下她搭在床边的腿,冷声道:“睡觉不脱鞋袜,你就算是装睡也要装得像样点。”
云舟暗叹了一声,只好赔着笑脸坐了起来,“南烟姐姐!今晚月色不错,你是来喊我一起赏月的么?”
谢南烟白了她一眼,“赏月?”只听“噌”地一声,她的佩剑蓦地出鞘了一寸,“你若是还没醒,我可以帮帮你。”
云舟连连摆手,笑道:“不,不,我说笑的,南烟姐姐息怒啊。”
“坐好了。”谢南烟突然开口。
云舟愕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谢南烟猝然出剑,挑开了床头的机杼。
“啊!”
云舟惊呼一声,整个身子便往下坠去,她本能地想去抓紧床沿,可谢南烟这次可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只见谢南烟长剑回鞘,翻身顺势一手勾住云舟的腰,在云舟抓住床沿的瞬间,往下一扯。
云舟哪里能稳住势子,当即便跟着谢南烟一起往下坠去。
有网!下面还有一张网!
云舟记得下面有张大网,忐忑的心终是有了一丝安慰。
谢南烟搂着她稳稳地落在了大网之上,足尖一勾网眼的织线,缓住了往上弹起的势子,待大网平静片刻后,谢南烟搂着云舟跳下了大网来。
云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晚又来刺客了?”
“没有。”谢南烟简单地回答,“不过我放了把火,把这个山庄烧了。”
“里面的人怎么办?”云舟急问道。
谢南烟借着房中落下的昏黄烛光静静地看着云舟,却不忙回答云舟的话。
云舟卷了卷衣袖,正色道:“他们好歹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成,我要去救火,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必了。”谢南烟拉住了云舟,“外面有小北在,以他们的本事,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当真?”云舟将信将疑。
“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他们的性命……”谢南烟说得极为严肃,这句话说完,她觉察自己是多言了,便换做了另外一句,“小舟子,你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你何必逞能救别人呢?”
“……”云舟无言以对。
谢南烟嘴角一勾,捏住了她的下巴,“聪明人才能活下去。”说完,她便顺势垂下了手去,牵着她走到了密室的另一角——云舟清楚地记得,上次出去的路并不是这个角落。
难道这里还有密道?
果然!
谢南烟拧开了机杼,只听“轰隆”一声,这儿的石墙忽地打开了一个口子。
谢南烟当先走了进去,云舟却杵在原地,不想随她进去。
“里面没有毒虫。”谢南烟淡淡道。
云舟横了横心,算是豁出去了,“你这是要把我交给谁?他若是比你凶,我宁愿留在这里!”
“你果然是瞧见了。”谢南烟故作叹息,徐徐道,“若说我这样的是女魔头,那她那样的应该算是魔尊了。”
“会真的吃人那种?”云舟实在是无法想象,谢南烟口中的她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谢南烟故作认真地点头。
云舟总觉得谢南烟的表情很是不善,她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护住后脑。
“你要把我交给她?”
谢南烟凑近了她一步,笑眼盈盈,“我若说不是,你信么?”
“我……”云舟往后退了半步,背心便贴到了墙壁上,这回没有谁能偷袭她的后脑了。
谢南烟看穿了她的意图,轻笑了一声,剑柄便飞快地点到了云舟的麻穴上。
云舟瞬间感觉什么气力都离她而去,就在她快要瘫坐在地之时,谢南烟便将她的手臂拉着架在了肩上,用力将她背了起来。
云舟已不能挣扎,她焦急地道:“南烟姐姐,你就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偏生我就是最不慈悲的女魔头。”谢南烟莞尔说完,便背着她一步走入了密道,沿着石阶一路往上,不知去往何处。
“你还有伤啊,你背着我会扯痛伤口的啊……”云舟又想到一个理由,“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成不成?”
“不成。”谢南烟幽幽抬眼,远处有一线淡淡的光亮,那是密道的尽头。
云舟越发地焦急,“谢南烟……”
“看在你这几日哄我高兴的份上,后面的这几日,我会待你好那么一点点。”谢南烟打断了她的话,警告道,“可是,并不代表我会容你一直叽叽喳喳的。”
“……”云舟安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现下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她必须先冷静下来,看准时机,最后再逃一回。
反正以后的日子不会更好,那不如最后搏一搏。
这丫头,真的一点不傻。
谢南烟轻抿唇角,会心轻笑。
肋下的伤口隐隐作痛着,谢南烟一步一步往那光亮处走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最后还是要到那个地方,可她谢南烟也只想按自己的方式走到那个地方。
千里山庄出了事,是意外。
她带云舟从密道离开山庄不知所踪,这对师父年宛娘而言,也是个意外。
世事岂能步步算尽,偶尔出一次意外,也是情有可原的。
当谢南烟背着云舟走出了密道口,云舟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山庄之外。
这里恰好有一块飞岩探出,岩上有一股湍急的泉水流下,远远瞧去,水沫飞溅,青苔暗生,谁也不会想到这飞岩下面竟会是密道的出口。
云舟紧张地扫了一圈这附近,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便轻舒了一口气。
谢南烟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忍笑道:“魔尊不在这儿。”
云舟脸色一白,低声问道:“那是哪里?”
谢南烟微微侧脸,笑问道:“小舟子,你舅舅说的话,你每一件都听么?”
云舟怔了怔,低声嘟囔:“自然没有……”
谢南烟将她放了下来,笑着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