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墨儿反复碎碎念着这两个字,她越想越不对劲,便忍不住拐了一下木阿,“皇后娘娘未嫁之时,也曾送过你我礼物,将军也没有说你我受贿啊。”
木阿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嘛!最近几日将军的脾气是出奇的好,我还没见她对谁这样耐心的!”
“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
两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墨儿停下了脚步,左右瞄了瞄,她垫起脚来,用力勾住了木阿的颈子,让他压低了身子,小声附耳道:“咱们两个以后还是对公子好一点。”
木阿无奈地点点头,“将军的态度转变那么多,说不定另有深意,咱们跟着将军来就是,以后我会对那丫头好点。”
“我的意思是……”墨儿的话欲言又止,突然感觉到身后刮来了一阵凉飕飕的寒风。
“怪不得蛇信子能放那么多蛇进来,瞧瞧你们两个都在做什么?”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威风凛凛的小将军明寄北,他不悦地瞪了两人一眼,“你们若是看对眼了,我直接跟南烟姐姐说一声便是,免得你们两个又这样悄悄幽会。”
“幽会?”墨儿的脸颊一红,正色道,“明将军可别乱说,我跟木阿可没有半点私情。”
木阿瞪大了眼睛,肃声道:“明将军,你可别乱说,墨儿是姑娘家,传出去对她不好!”
明寄北哪里肯听他们解释,“那也是你们两人之事,此时木阿你该去巡庄吧,墨儿你也该去休养身子吧,都杵在这儿做什么?”
木阿还想再说什么,墨儿轻轻地揪了揪他的衣袖,让木阿忍下了话,两人互递了个眼色,便对着明寄北一拜,一个朝一边走远了。
明寄北冷冷一哼,昨夜若不是他快马加鞭率领三百弓骑提前赶到这儿,只怕今夜他就要看见南烟姐姐的尸首了。
他忍不住心头一凉——南烟姐姐这里的下属那么不靠谱,这守庄之事,还是得他来才行。
想到这儿,明寄北便不敢再在这里逗留一刻,他必须快速布置好山庄内的守备,以防今夜再有人来偷袭。
忙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时分,明寄北才把山庄的暗哨重新布置好,他兴冲冲地快步赶向谢南烟的小阁,想着今日还来得及与谢南烟吃顿晚饭。
哪知他才踏入谢南烟的小院,便发现那儿房门紧闭,值守在小院门前的两名兵士恭敬地对着明寄北抱拳一拜。
“南烟姐姐呢?”明寄北惑声问道。
其中一名兵士摇头道:“将军说想出去走走,我等也不知将军去了何处?”
“她还伤着!你们就这样由着她乱来么?”明寄北越看越觉得谢南烟的这些下属简直是没心没肺的,他知道这两人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来,当下便快步离开了这儿,准备在这山庄中找找谢南烟。
就算是拖,也要把她拖回来好好休息。
明寄北只知道师父给他的燕翎令是不惜任何代价,力保谢南烟与另一个姑娘周全,另一个姑娘怎么样,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南烟姐姐如何。
不过,这千里山庄本来就是谢南烟的私庄,平日她在军营待得乏了,便会来这儿小住上几日。
要想在谢南烟的山庄中找到她,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谢南烟不会窝在哪个庭院中一直喝茶赏景,她只会掠到哪个檐头上,或双手枕在脑后小憩,或提壶小酒独酌。
她喜欢的就是一个人的安静。
此时,她提了一壶尚未开封的桃儿酒坐在檐边,只要一抬眼,便能望见远处的日落,很是惬意。
晚风微凉,偶尔吹起几缕青丝,染上斜阳的金色。
她的双腿空悬在檐下,白色的小官靴轻轻摇荡,仿佛是坐在桥边垂钓的渔者,静待鱼儿的上钩。
这丫头到底在做什么礼物?
只是那条鱼儿似乎呆了点,她在这檐上坐了半个时辰,那小窗中的人儿根本就没有发现她一直在窥看她的一举一动。
沿着谢南烟的视线瞧去——
云舟几乎是画了半日,这样安静的她,还是谢南烟从未瞧过的。
房中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云舟搁下了毛笔,起身点亮了蜡烛。
她深吸了几口气,隔着衣裳揪了揪胸口的裹胸布,突然自言自语道:“委屈你们了……若是让女魔头知道我今日没绑裹胸布,说不定你们更受罪。忍忍啊,等我把礼物做好了送给她,哄她高兴了,说不定你们可以舒服几天。”说完,她轻叹了一声,便又坐了起来,提笔继续在画纸上勾画着。
谢南烟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喃喃道:“还敢叫我女魔头?”
莹黄色的烛光映照在云舟的脸上,勾勒出了她秀气的轮廓,即便是穿着书生衣裳,还是能从她的眉眼间瞧出属于姑娘家的温婉。
若是换个性子,也许已经自尽了,也许天天哈腰讨好她谢南烟。
哪还有心思这样认真地做礼物?
即便是心里把她当做女魔头,这礼物也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云舟的可爱之处。
谢南烟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当夜色越浓,云舟的侧颜就看得越是清晰。
终于,云舟搁下了毛笔,终是画完了。
她将画纸收拾到了一旁,整齐地铺展开来,俯身一张一张地吹了吹,忽地像是喘不过气来,便挺直了身子深呼吸了几口,等缓了过来,她又扯了扯裹胸的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南烟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底,眉心渐渐地蹙了起来。
云舟突然蹲了下去,在书案下不知在弄什么?
谢南烟看不见云舟的身子,她探头望了望,发现还是看不见,便索性从檐边跳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窗外的飞檐上。
“咣当!”
瓦片发出一声脆响,当即便碎了一块。
“什么人?!”
巡防的将士话音才出口便后悔了,赶紧对着谢南烟点头示歉。
谢南烟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巡防,便一步踏上了窗台,欺身跳入了房中,一抬眼便瞧见了抱着竹条惊恐万分的云舟。
“你……你怎么有门不走,偏偏要爬窗户啊?”
谢南烟皱了皱鼻子,昂着脑袋,“我高兴,怎的?反正这千里山庄都是我的,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怎么进屋就怎么进屋。”
云舟知道说不过她,也不想跟她斗嘴,她缓了过来,沉声道:“你还有伤,别撕到伤口又赖我……”说着,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放下了竹条,快速将平铺在案上的六张图纸收了起来,藏在了身后,“我还没做好,你还不能看!”
“站好。”
谢南烟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将酒壶放在了一边,走近了云舟。
云舟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背心已贴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还能怎么办?只有站好了。
谢南烟终是停了下来,离云舟只有一步之遥,她的目光沿着云舟的下巴往下看去,最后落在了云舟的胸口。
“南烟姐姐……你也有的……”云舟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小声提醒。
谢南烟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侧脸过去,瞧了一眼这支毛笔笔尖沾的是朱红,便提起了毛笔,再次警告道:“别动,否则,我便让木阿来伺候你了。”
云舟的心跳蓦地跳快了一拍,红晕从耳根渐渐蔓延上了双颊,一张小脸瞬间烧得通红。
谢南烟的笔尖来到了她的胸口,在她的衣裳上画了五下,便眯眼笑道:“小舟子,瞧瞧,是不是比你方才那个五指印好看多了?”
原来。
云舟悬起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原来她方才揪扯裹胸布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手上沾染了墨汁,那五指印留在上面,若是被旁人瞧去了,只怕真要以为她被谢南烟袭了胸。
现下被谢南烟画了个小花瓣点缀,那五指印瞧上去就更像隐约的树枝。
“本姑娘可不想被人误会。”谢南烟伸手拿起了酒壶,“小舟子,你可别多想。”说完,却轻轻地在云舟眉心点了一下。
笔尖越是冰凉,就越衬得云舟的双颊烧得滚烫——这女魔头方才的举动,是人都会乱想她想非礼于她!可偏生这女魔头行事就是这样滴水不漏,这下好了,反倒是她不对,乱想那些轻薄的画面自己吓自己。
谢南烟放下了毛笔,窃笑着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待转过脸时,早已将笑容全部绷了起来,“本姑娘还等着礼物呢,你愣在那儿做什么?”
云舟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做礼物,她往前走了一步,藏在身后的画纸便悄然飘落了一张。
她没有发觉,谢南烟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画纸上画着一个骑马的女将军,白色官服配着黑色长袍,迎风拉满了长弓,那眉眼很是熟悉——
就是她!谢南烟!
“谁准你画本将军的?”谢南烟突然发问。
完了!完了!好像惹到女魔头了!
似乎连蜡烛都被谢南烟吓了一跳,烛影摇曳了一下,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