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城市的冬天,寒意会顺着衣服侵入肌肤,钻入骨髓,冻得人身上冰凉,连手脚都几乎失去知觉。
从KTV出来,我才知道自己穿得有多单薄。我把外套的拉链拉至顶端,把脸都遮了起来。认清回家的方向,我大步走去。经过这许多,我忽然明白,我没有可能取悦每一个人,相反,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我仍然只是个多余的人…任何情况下,都是。所以,兜兜转转,也只得一个人。今天的夜空清朗,能见度很高。月亮高高的悬挂着,是个满月。今天是十五吗?夜了,路上安静得只有破旧路灯发出的“嗡嗡”
声。米白色的月光洒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忽明忽暗…我缩着脖子,深一步,浅一步的慢慢走着,公车早没有了,也不想打车。今晚只想走路。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悠闲的走路,一步一步,从容不迫。
四下安静,听得到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我长大嘴巴,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瞬时灌进整个胸腔,刺激得我打了个小小的冷战。
雷诺,你不是说要和我去旅行吗?你这样,算不算食言?耳边忽然回响起刚才在KTV的那首歌…“谁的笑谁的温暖的手心我着迷伤痕好像都变成了曾经…”
我在贪恋谁的温暖?只是,那些伤痕在快要成为“曾经”的时候,却又跳出来,狠狠咬了我一口…
“好后悔好伤心谁把我放回去我愿意付出所有来换一个时光机…”伤心,是伤心的,那么后悔吗?走到这一步,可以后悔吗?“真的痛总是来得很轻盈没声音从背后慢慢缓缓抱着我就像你…”原来,最深最切的痛,是来自最亲最爱的人…雷诺,为什么,你不愿再站在我身边?熟悉的音乐在安静的大街上响了起来,我一愣,好半天才反应是我的手机在响。
雷诺?这是我下意识反应。我立刻翻出手机,音乐却停了。我刚想看那个“未接来电”音乐又响了起来。
“端木”的名字在小小的屏幕上闪动,我直愣愣看着,却无法反应。他还打电话来做什么?我把还在“唱歌”的手机放进口袋,大踏步向前迈去,没走出多远,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我身旁响起,我蹙眉,转头看去。
“阿逝!”那人摇下车窗,我转开头,不去看他,继续走自己的路。“阿逝!”还没走几步,手腕忽然被人抓住,我被迫停下,极力挣扎,想抽出手腕,却是徒劳无功,为何每个人的力气都比我大?我不过是想过自己的日子,这样也不行吗?“放手!”
我喝到。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竟真的放开了手。我揉一揉发红的手腕,转身就走。“阿逝,你别这样!”
他追上来,契而不舍。世间竟如此不要脸之人?我站定,转身,迎向他视线“端木先生,这么晚,请问有何赐教?”“阿逝,你…”他微微叹息一声,又伸手抓住我手腕“先跟我上车。”“请你放手!”我怒目而视。
“你不要这样,我不过是想送你回家!”“哼!”我不屑一顾“然后?”“什么然后?”“再被你强暴一次?”我挑眉,看着他。“阿逝…”
他皱眉,看来我戳到他痛处。可是,那伤口,究竟是谁的?“是,我无权亦无财,遇见这样的事情只能自认倒霉,就当是被狗咬了,可是,能否拜托您不要再来打扰我?您有您高高在上的地位尊严,我不过想过写简单普通的平凡生活,放过我好吗?”
“阿逝…”他眼里忽然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微微松开握住我的手,可是我仍然无法挣脱。都是男人,可是未免相差太多!“不是,”他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如此熟悉,忽然伤感,期望他继续说下去,因为,没有人给我“说下去”的机会…没有人…“那晚,我很抱歉…”他微微低头“一切不过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多么美丽,多么动人的借口…与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有异曲同工之效果。那么,我是否该感激涕零?以报答垂青宠幸之恩德?“算了,我不想谈这个,你放手,我要回家去了。”
我不想同他纠缠不清,只盼这件事能快快过去,连痕迹也不要留下。“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他忽然抬头,双手抓住我肩膀。
我摇头,为何,我总是辞不达意?“端木,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那天的事,已经过去,就不必再提起,至于以后,我走我的,你过你的。大家还是不要再有交集…”
“阿逝…”他紧紧皱眉“你何其残忍!”残忍?我?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强词夺理,颠倒是非,恶人先告状!我沉默,垂下双眼。我并无如此口才,不如噤声。
“阿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无奈“我不过是喜欢你。”喜欢我?多好,又是一个冠冕堂皇,华丽之极的借口。以爱之名的伤害是否就不必背负责任,不必受到惩罚?这个世界病了吗?“阿逝,你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他忽然抚上我额头,我侧过脸,想避开,却被他捏住下巴。“别动,你的脸红的很不自然,你发烧了,走,我带你去看医生。”他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
“不必。”我挣扎,我不想跟他走,我宁可病死也不想跟他走!“身体是自己的,如果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没有人可怜你!”
他的声音严峻起来,带着莫名的严厉,令我心下一惊,居然就被他拖进了车子。车里的暖气一下子包围了我全身,我蜷起身子,忽然觉得全身发烫,脑袋瞬时沉重起来。
这两天的确一直都不太舒服,腹泻,头痛,低热,只是一直都没有在意,只当是没有休息好,安顿下来,才发现不适铺天盖地涌来,车子开动的微微颠簸中,我闭上了眼睛…
“医生来过,打了一针…”我醒来,发现自己不是在医院,而是在端木的家里“伤口发炎了…”
“先吃点东西,然后吃药,我煮了点粥,去给你拿。”我茫然的看着他,却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间,溢满的是什么?
心疼?还是惋惜?我不知道,答案过于似是而非。每个人都紧紧守着自己的心,不愿揭晓真相,更不愿听别人讲述真相,却自信得一意孤行,觉得自己便是“答案”是吗?“阿逝,你靠起来一些。”他抚我起来,往我背后靠了两个枕头“当心烫。”
勺子伸了过来,停在我面前,很香…光闻就知道,料很足,可是…我摇摇头,我不想吃。“你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两天吧…”雷诺走了之后,我似乎就没有好好吃过东西。“阿逝,来,把粥喝了,你血糖偏低,你知道吗?你年纪轻轻就一身的病,将来可怎么是好!”将来?是谁答应将来要养我?原来不过玩笑,是我自己认真了。都说,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槛,迈过去就好,可是,为何我的那么高那么高,高得看不见顶端,怎么也迈不故去…“阿逝,来张嘴…”
我看他,为何,他说话好似在哄孩子?“端木,我想听那天的曲子。”“呃?”“天空之城。”“好。”他放下碗,出去。
我整个人缩进被子,蜷起身体,冷,好冷。熟悉的旋律遥遥传了过来,似乎不再那么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阿逝…”端木的声音远远飘了进来,我闭上眼睛,不想理会,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翌日清晨。我被满室阳光唤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脑袋还枕着某柔软之物。这一夜,我睡得安心无比。
“你醒了?”头顶传来一沙哑声音,我不禁脸红,我怎么会这样睡了一夜?荒唐!“烧已经退了,昨天出了不少汗,起来洗个澡吧。”我尴尬极了,身体僵硬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要是愿意就这样躺着,我陪你一天也可以。”一听这话,我“腾”坐起来,脑袋却撞上某坚硬物体,沉闷一声响。
“啊!”我扶着脑袋,皱眉看去,那人却捂着下巴,也皱着眉看我。他下床,我才发现他身上还是穿着昨晚的衬衣西裤,只是已经皱得完全没有了样子,而自己却是穿着整洁睡衣。
他指指浴室,就走了出去。双脚落地的瞬间,才发现身上的确轻松许多,只是…肚子很饿…我快速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门,远远就闻到一阵香味。天空之城的音乐也一直都在,想必是放了整整一晚吧。
“吃完饭送你上班。”他站在餐桌边忙碌,已经换过一套干净的衣服,胡子也刮了,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许多,就是微红的双眼显示了昨晚的忙碌。而那忙碌,是因为我…我愣愣站着,看这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确。
“过来坐啊,傻站着做什么!”“哦。”我默默走过去,在他拉开的座位上坐下,端起面前的碗,默默吃了。昨天有句话他说的很对,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么还有谁可怜我?虽然,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这个你拿着,饭后吃。”他递给我一个白色小瓶“消炎的。”“嗯。”我接过,放进口袋。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忽然抓住我的手“阿逝,是雷诺吗?他怎么舍得这样伤你,我…”
我皱眉,咬着牙把手抽回来,别过脸,为何有些人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时时刻刻揭人疮疤,挖人私隐,很好玩吗?“阿逝…”我转过头,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要么,闭嘴,开车,要么,我下车!”
耳边传来长长一声叹息,车子滑了出去。已经上班高峰,都市的交通就是如此,拥挤,嘈杂。
我忽然想到刚认识雷诺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送牛奶的场景,夏末大清晨,虽然没有现在那么冷,但也有了明显的寒意,可是,两个人紧紧挨着,却无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