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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局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了。那些人的行为如何,有警察来界定,和他们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小胖热情的送了怀音出门, 并表示有时间以后再遇上这种事不要害怕, 直接报警,有警察叔叔保护她。
怀音表示, 其实她并不想再遇上第二次了。
从警局出来怀音就一直沉默, 到了车上, 陆沉本来要带她回家,她却说不回家。
“那去哪里?”
“随便吧, 你先开, 到了合适的地方我叫你停下。”
陆沉对周城并不熟悉,只能沿着导航走,到了滨湖公园的时候, 怀音突然叫停。
夜晚的滨湖公园比白日退了些许喧嚣, 但依旧热闹。陆沉找了停车位, 谁也没有下车,只静静的坐着, 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良久, 怀音开口:“陆沉,你走吧。”
陆沉沉默着, 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握紧,暴露了凸起的青筋:“怀音。”
他叫她,声音里带着哀求。她听得懂, 却又满心酸涩:“陆沉,刚刚他们围着我,嚷嚷我,推搡我,其实我是怕的。我害怕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不是哥哥和妈妈,而是你。”
很多时候,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才会真实的反应一个人的内心。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陆沉,而从头到尾,别的人没有在她脑海中闪现一次!
“陆沉,我不怕说实话,我对你都很坚定,包括到现在这一刻,我和你说这些话的瞬间。”怀音静静的看着前方,那黑暗中公园的树影,和那点亮阴影的街灯:“但是陆沉,你能和我一样,说出同样的话吗?”
“我爱你,怀音,从开始到现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陆沉有些如释重负,这种能够有清晰表达的机会,是这样的难得。
“你看,这就是问题。我爱你,你爱我,但是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她唇角弯起来,眼睛里却开始濡湿:“陆沉,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真的,但是我看到你,我就会想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我心里有了结,我解不开。所以陆沉,我求你,回黛城去吧。”
有关陆沉,怀音比所有人都敏感。所以她察觉到他的努力,和迁就,也看得到他的小心翼翼。但不应该是这样的,爱情里的两个人应该是势均力敌,而不是这种谨小慎微的小心翼翼。
她难过于他们之间这样的相处现状,也知道任由她怎么折腾,陆沉也容得下。只是这样会消磨他们之间的感情,而再好的情分,这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陆沉愣了片刻,突然伸出手,隔着座位,将怀音牢牢地揽进怀里,就像他曾经无数次想过的模样。
他揽着她,声音拂在她耳边,说:“怀音,对不起。”
来周城之前,他想,只要怀音能够原谅他,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也不怕有任何困难。但是在看到怀音后,那种膨胀的自信瞬间蒸发。因为面对她,他所有的行为都成了徒劳。
“别哭了,我明天就走,好不好?!”
怀音哭的厉害,她紧紧的攥着陆沉胸前的衬衣:“陆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但是我真的,真的······”
我是真的很难过,我那么爱你,我比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陆沉,我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我总是怕,我怕你并没有做好准备,我怕你还会丢下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背,轻柔的安抚着她的情绪,像是在哄孩子:“不要哭了。”
你哭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
怀音睡着了,今天的她经历了太多,情绪宣泄后的脱力袭来,她就这样蜷缩在座位里睡了过去。
陆沉给她调整了座位,又把空调调高了一些,侧身看她,睫毛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
其实怀音生的并不惊艳,初看五官淡淡。可再看,便是群山叠翠,晨雾氤氲。眼波流转之间,是山水之色。
他伸出手,寻到她的。点点摩挲而上,十指相扣,他俯身,轻轻的说:“怀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有点老,发生在足足二十八年前。
那一年的冬天,腊月初八。北风哭嚎,卷着云翳在天边翻飞,午后开始落雪,到了傍晚的时候,已经是厚厚的一层。
樊行远站在院子里,耳畔是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他记不清房子里的人叫了多久,只觉得从天明到天黑,积雪没到脚踝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屋子里收拾好了,他进去。浓重的血腥味还没有退去,阿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像是水里捞过的。旁边的襁褓里,躺着一个小婴儿。屋里没有电灯,只有墙角的一盏油灯。他看不清他长的什么样,但心里却觉得他一定生的很好。
咳咳咳,阿姐开了口,叫那个给她接生的婆婆,说:“孙婆婆,这个孩子,您老找个人家处理了吧! ”
孙婆婆一愣,樊行远却厉喝:“阿姐!”
樊夕咬着牙,瞪着樊行远,眼睛通红:“不送人,谁养?!你养还是我养?!”
“阿姐!”樊行远哀求着:“我们不能把他扔掉!”这是他的小外甥,身体里留着二分之一和他相同的血!怎么忍心,又怎么能?!
“行远,你清醒一点!我已经按你说的让他生了下来,但是,绝不能再养在身边,让他毁了我,也毁了你!”樊夕冷冷的看着樊行远。
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后悔,爱情的滋味让她着迷,也能让她奋不顾身!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会怀孕!可怀了又能怎么样,这个孩子,她是绝对不能生下来的。
这个时代,未婚先孕是耻辱。她是个大学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是有了这个孩子,她的一切就都完了!
可是行远说这是一条命,不能轻易的剥夺他的存在。她犹豫了很久,同意把他生下来。行远陪着她办了一年的休学,又到了外婆曾经住的村子里来,在这个偏僻的山沟沟里待了半年多,生下了这个小家伙。
但她不能留下他!
她要回到城里,要复学,要毕业,要找一份体面地工作,即便这一辈子不再嫁人,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再回到村子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还有行远,他太心软了,如果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他一定会一心扑在这个孩子身上!
不可以!他今年才大二,他以后还要结婚生子,绝不能让这个孩子拖累死他!
想到这里,樊夕死死的盯着樊行远:“行远,你答应我,你绝对不会养这个孩子!绝不会!”
“阿姐!”
“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我就死给你看!”樊夕挣扎着起来,刚刚生产完的她气力不足,又重重的跌了回去!
樊行远拉着她的手,只能一遍一遍的叫她。
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婆婆叹了一口气,拿了毛巾去擦樊夕头上的汗,无奈道:“你啊你,这是造孽啊!”
是的,她在造孽,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养不起他!也不能养他!
“孩子送到别人家,那就是人家的。以后是生是死,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了!”小村寨里,生了养不起的有的是,找个中间人联系一下,回头抱过去,那就不是自己的了。年轻那会儿没觉得什么,上了年纪,倒是看不下去了。孙婆婆干瘦的手拍着樊夕的手,说:“这个孩子也别送了,就留给我养着吧。我无儿无女的,就当养个孙子,送终!”
樊行远和樊夕俱是一愣,双双抬头看孙婆婆。
孙婆婆又道:“我和秀兰一辈子的姊妹,就当全了这个情分了!”
秀兰,是他们的外婆,和孙婆婆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也是当初他们背井离乡到这个小山坳里来投奔孙婆婆的原因。
这一天,三言两语,决定了这个孩子今后的命运。
而孩子的舅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他,看着窗外的沉沉积雪,给他取了名字:“以后,你就叫阿沉吧!”
寒假已过,学校再开学。樊夕拉着樊行远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小小的山坳,背后,是佝偻着腰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远远的目送他们。
那是陆沉的记忆伊始,也是他人生的开始。
对于樊行远来说,他一直觉得亏欠陆沉。
他只是一个穷学生,父母双亡,和姐姐相依为命,靠着奖学金和国家补助一路读到大学。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给他的小外甥提供一个优越的生活,甚至是,连普通的生活都不可以。
所以他拼命的学习,拼命的打工,省吃俭用的攒下来的钱全都一股脑儿寄给孙婆婆,让她能够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给陆沉提供一个相对来说较好的生活。
而对于陆沉来说,即便他很小很小,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有爸爸妈妈,他没有。
他有婆婆,有隔很久才会见一面的舅舅,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他问舅舅他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舅舅说他们在很远的地方,不能回来看他!有多远,比黛城还远吗?黛城那么远,舅舅都能回来看他,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能回来?!
他纠结了很久,突然有一天,他想明白了!
没关系,爸爸妈妈不要他没关系,他有舅舅,那就够了!
在陆沉的生命里,舅舅樊行远扮演着太过重要的角色!他的舅舅会给他买好看的衣服,会给他买好吃的零食,还会给他买很多喜欢的书!舅舅是他最爱的人,比爱婆婆还要多一点。
对于一个男孩来说,父亲是他生命中最开始仰望的角色。
陆沉没有父亲,但有舅舅,所以小小的陆沉在每一年生日的时候都会许同一个愿望:希望舅舅,是我的爸爸!
但是他的舅舅死了,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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