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桐没吭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路焕然有些沉不住气,期期艾艾道:“小桐姐,你是不是……不同意啊?”
“不同意!”
关青桐刚才一直没说话,就是在想怎么说才能婉转些,才能不打击他们积极性,可话到嘴边还是硬邦邦地蹦了出来。
“焕然,你要辞职可以,做直播也可以,反正年轻嘛,有的是试错资本,可你要看和什么人在一块儿干——杨婕妤就是不行!”
“为什么?”
“这还用说,焕然你这不明知故问吗?”关青桐简直给气笑了,“如果她是好好的一个人,你需要特地来征求我的意见吗?”
“可你也说了年轻有的是试错资本,那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知错就改的机会呢?小桐姐,我不想为她说情,说她也是受害者什么巴拉巴拉的,只是现在工作室刚起步,我们什么经验都没有,简直是求贤若渴,但又……又请不起贵的。”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笑了,随后又正色道:“短视频的超级红利时代已经过去了,你看看现在,从定位到内容策划,从营销到数据分析,哪个百万网红不是好几个团队在背后操作?要真的成事,靠我和海涛这么蛮干根本不行。”
关青桐道:“所以,你们其实是图她便宜?”
“一半吧,另一半也确实想再给她一个机会。海涛都愿意放下过去,重头开始,我也不能拦着,显得没有格局。”
关青桐默默告诉自己闭嘴,虽然她心里还是一百个不情愿,但再说下去,就该显得自己没有格局。
客观说,关于杨婕妤,本来就轮不到她来说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话,工作室是焕然的,人家是公司法人,今天来征求她意见,说白了也不过是出于对她的尊重,走个过场。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最后的决定。
还有就是,“放下过去”这四个字确实打动了她。那是她成天挂在嘴上让贺希声去做的,可真正轮到自己,她不也没能放下吗?这么看,她的格局确实又不如这些95后了。
路焕然陪着她一路走到校门口。
这里是传媒大学的后门,傍晚时分,校门口沿街摆出了小吃一条街,路焕然说晚上学校还有散伙饭,就不陪她了,看着他转身要走,关青桐只好出声叫住他。
她是来提分手的,但拖到现在还没说出口。
“焕然,我们……”
“嗯?”
“我觉得我们……其实……”
路焕然看着她,像是忍着笑。“小桐姐,你想说什么?没有关系,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她鼓足勇气道,抬起头,忐忑地打量他。
可他竟然噗嗤笑了下,“你……呵呵,你也是这么想的?”
“呃?”
等等,什么叫也?还有谁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也早就觉得了,不过我怕你难过,没好意思先说。”他落落大方道,“怪我,单恋了那么久,但直到真的在一起了,才发觉其实跟小桐姐你谈恋爱的感觉根本就太奇怪了!”
“什么?什么叫太奇怪了?”
这下是彻底懵了。
真的,来之前,她设想过路焕然的一百种回复,她甚至连速效救心丸都准备好了,可打死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人家害羞地说,其实我也早就想分了,不过怕你难过,就忍着没说。
“我……我有那么奇怪吗?你把话说清楚,和我谈恋爱就那么奇怪吗?”她这下是真的伤心了,也不顾边上进进出出的学弟学妹们,冲着他大声嚷嚷,“我不是女人还是怎么了?什么叫怕我难过才没说,你不满意你说啊,你不说算怎么回事啊,学雷锋做好事了?”
“不不,小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没法把你当女朋友,我们差距太大,太违和了……不不,我不是嫌你老,我是说我一直很尊敬你,我把你当姐姐,当母亲,当人生导师……”
“滚!”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当贺希声坐在疗养院里,突然就收到关青桐的微-信,说“贺希声,你觉得和我恋爱奇怪吗”的时候,他觉得莫名其妙,但其实事出有因。
“家明啊,谁的微-信,女朋友吗?”贺福年躺在病床上问。
“大伯,我是小希。”
“家明啊,交了女朋友啊就带回家来看看,爸爸也盼你成家,好抱孙子。”贺福年自顾自道。
贺希声没有再纠正他。
在贺家明逃亡后的第二个星期,贺福年就在某一个冬夜中风,虽然因为抢救及时,保住了一条命,但半身瘫痪,不记得事,也不认识人。医生说没有治愈的希望,于是贺晋年就给他找了一个私人疗养院,算是给他终老。
疗养院的条件很不错,房间宽敞,护工专业,有独立的小花园和喷水池,有现代化的图书室和健身房,还有擅长八大菜式、中西甜点的厨子。
但这些贺福年都用不上了,再多钱、再好的世界,他也只能躺在床上,吃流质的糊糊。贺希声每个周末都会去看他,坐着给他削个苹果,他就特别高兴,拉着贺希声的手喋喋不休地说话。
他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儿子其实已经被抓获,就在贺希声和关青桐获救的同时,过几天就要开庭审理。关青桐说间谍罪本来就是无期,再加上他还绑架劫持,教唆丽丽投毒杀人,最后结果很有可能是死刑或是死缓。
庭审是不对外的,所以贺希声请关青桐帮忙,让法院那边把所有要通知嫌犯家属办理的事情,全部都通知到他这儿,他来办,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包括父亲贺晋年。
因为如果真的判了死刑,那就是贺家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希?”贺晋年站在门口。
他偶尔会来看自己这个恶有恶报的哥哥,也偶尔会遇到小儿子。
“爸。”
贺希声立刻站起来,他还是一看到父亲就紧张,额头上开始冒虚汗。
“小希最近身体还好吧?”
“还好。爸工作忙吗?”
“还行。”
平常,两人这么客套地打过招呼后,一般总有一个人会自觉提出告辞。强扭的瓜不甜,不是所有的父子到最后都能冰释前嫌,现实中更多的是相看两厌。
但今天,当贺希声想先走一步的时候,贺晋年叫住了他。
“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也会每个礼拜都来吗?”他像是不经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