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仍在继续。
强子连拎了几个空瓶后,不满大叫:“丽丽!丽丽!你死哪儿去了!就这么点酒,老子是没给你钱吗!”
贺家明拎了一箱啤酒,慢慢走进来,微笑道:“强哥,酒来了。”
他肩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只是脸色是那种失血后的苍白,配上那阴郁的五官,反倒更平添了几分神秘冷酷的魅力。
强子眯了眯眼睛,他觉得贺家明有哪儿看着别扭,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对,脸上肥肉微微一抖,冷笑道:“你小子还没死?”
“强哥刚做成一笔大买卖,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怎么舍得死?”
“不想死就快滚,别挡着老子发财!”
“发财?”贺家明看了看桌上吃空的盘子,笑了笑道,“就你刚才打的那个电话,恐怕不是财路,是死路吧!”
六子醉醺醺跳出来,大着舌头道:“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对强哥这么说话!强哥,我……我帮你修理他!”
贺家明一把推开已经连站也站不住的六子,指着贺希声道:“忘了告诉你们,他虽然是贺晋年的儿子不假,可他还有个女朋友是警察!刚才那个电话,搞不好就是打给警察局的!”
所有人骇然变色,酒也醒了一半。
强子一把揪住贺希声的领子,森然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刚才电话里那个,到底是不是贺晋年!”
贺希声淡淡道:“我跟你说过了,他跟我有仇,他说的话你爱信就信。”
贺家明道:“是啊,爱信就信!不过我劝你最好去打听打听,贺晋年一生最大的耻辱就是生了这么个儿子,十年来都没有管过他,又怎么可能花钱赎他!”
贺希声道:“强哥你自己也说了,没有不疼儿子的父亲。我爸这会儿正在筹钱,明天中午就能给你一千万。”
贺家明道:“明天中午,警察都来了!这会儿在筹钱?恐怕是在追踪你的定位吧!犯了事儿人还自己打电话报警,哈哈……没见过这么笨的!”
强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很有道理,他不知道该信谁的。
但他必须选择相信一个。
一屋子的兄弟都看向他,抄起了家伙,等他发号施令。
他目露凶光,朝贺家明怒了努嘴。
先干掉他!他讨厌别人把他当傻子,贺家明最后那句“没见过那么笨的”让他很没面子。
五个魑魅魍魉立刻朝贺家明扑了过去!
但说来也怪,那些人还没到贺家明跟前,一个个全都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最后软绵绵倒地。
强子大骇,他刚想站起来,却也觉两腿无力,挣扎了两下,一个跟头栽在贺家明身前,宛如朝他磕头。
贺家明蹲下身子,粗鲁拽起强子的头,阴森重复道:“我早就劝过你,你找的不是财路,是死路,你偏不信。”
强子趴在地上,肚子里一阵阵剧痛,刚吃下去的牛杂好像都变成了刀子,一刀刀剐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丽丽向他走过来,他赶紧抓住她的脚踝,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丽丽,救我……”他呻吟道。
丽丽嫌恶地一脚踢开他,走到了贺家明身边。
强子睁大眼睛,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看贺家明就感觉别扭——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正是自己的,是丽丽偷偷带他回房间包扎,然后又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换下了那件血衣。
“是我在火锅里下了毒,他比你年轻,比你帅,还比你有钱。”她冷冷道。
“贱人!”他怒吼道,扬起手,想像平常一样打她耳光。
丽丽一个巴掌先掴在他脸上,觉得不解气,反手又是一个!
“你才是贱人!看到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的就像苍蝇一样扑过去,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你一喝醉了就把我往死里打,那我就真的弄死你又怎么样!”
贺家明皱皱眉头,“你把他弄出去,别耽误我办事。事成之后,三万五就是你的。”
丽丽点头,她动作很麻利,不久就把一屋子人都弄了出去,还主动替贺家明关上门。
锅子咕嘟咕嘟沸腾,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火锅味,辛辣刺鼻,油腻反胃。
贺家明翘着二郎腿,坐在贺希声对面。
他们本来长得不像,但最近一段时间里贺家明过的都是逃亡犯的生活,没像样的吃过一顿饭,也没踏踏实实睡上一次好觉,一个月里瘦了十几斤,形容枯槁,苍白憔悴。
和清冷消瘦的贺希声竟也有了几分相似。
贺家明起开桌上两瓶啤酒,神经质地笑,“你知道我从不喝啤酒的,啤酒是下等人喝的,不过为了庆祝我们兄弟重逢……来,让我们好好干一杯!”
他仰头喝了半瓶,丝毫不顾忌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流到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上,又流进他快一个月没洗的、已经发黄发黑的衣领子里。
“来,小希,你也喝!放心吧,酒里可没有你的氰化钾!”他把另一瓶酒强塞到贺希声嘴边。
贺希声别过头去,“贺家明,你去自首吧!”
“自首?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进去,恐怕就是无期!”他说着,毫不客气地脱下贺希声的衣服和鞋,连袜子也不放过,全部穿在自己身上。
“那也比现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的好!家明哥,我们终究是一家人,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你好好认错,接受改造,出来以后我爸也会接受你的。”
“好好认错?接受改造?哈哈哈哈……”
贺家明尖厉大笑,“小希你是不是跟你那个女警察呆得久了,说话也总是一副救世主的口吻?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过去假如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一笔勾销的话,你又怎么可能被那种病折磨到现在!”
他把自己破破烂烂的靴子套在贺希声的光脚上。
外表真是个好东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刮了胡子,分分钟就变回了从前那个邪魅狷狂小贺总的风姿,又可以把贺希声踩在脚下。
“看看你自己,明知是假的,都能在电话里哭成那个样子,这是有多缺爱?
要我说,你和叔叔还真有意思。叔叔呢,是自己有儿子不要,你呢,又哭爹喊娘的逢人就叫爸爸……
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妈那么强势,你爸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当初结婚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你外公的支持,好坐上总裁的位置罢了……
要不是因为你妈怀孕了,而晚成又吵着要个弟弟妹妹,他们早就离婚了。所以你懂的,你在我们贺家,从来就是多余的……”
贺希声望着贺家明,这个他从小就叫做哥哥的人,一边穿着从自己身上抢去的衣服,一边还无耻地说着各种打击自己信心的话,唯恐让自己感到一点点的快乐。
这才是真正的强盗吧?明明已经挂在悬崖边上了,却恨不得把那个伸手救他的人一块儿拽下深渊。
“你一直在嫉妒我。”贺希声道。
“哈,开什么玩笑?”贺家明愣了愣,轻狂地笑起来。
“你嫉妒我,还害怕我,从我一出生就开始了。只有害怕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拼命摧毁他,你就是这样。”
贺希声平静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