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干净的床铺上甚至都没有人入住的痕迹。一片漆黑中,唯电视机是打开着的,随着剧情变幻着光线,而呻吟声便来自这里。
关青桐身子不可察觉地微微一晃,很快又站得笔直。
“去其它房间看看。”她对小马道。
第二间房、第三间房……一直到第五间都一无所获。
直到第六间,不再是旅店客房的格局,而是丽丽的卧室,床铺凌乱,废纸篓里胡乱丢弃着纸巾和用过的避孕套,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云雨,但除此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小马道:“关队,会不会弄错了,强子死前并没有来过这儿?”
“那他是怎么死的?谁投的毒?如果跟丽丽没有关系,她跑什么?”
“哎,一个混混,黑吃黑被人弄死很正常。再说这丽丽也不是什么好人,看强子死了,自己没了靠山,所以就赶紧溜了呗。”
关青桐皱了皱眉头,她很不喜欢这种想当然的假设,如果小马是自己手下,光是这种办案态度,就一定会被她狠狠骂。但现在她是来地方办案,人家是地方抽调了协助她的,她也不方便多加置喙,淡淡道:“强子绑架了人质,应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坐等交易才对,不太会在这种时候去找人火拼,何况投毒这种也不像是黑社会下的手。”
小马打了个哈欠,没再说什么。
丽丽的卫生间里有几张染了血的卫生纸,小马嫌脏,都没走进来。
“没什么好看的,就女人的那玩意儿!”
关青桐看了他一眼,“你见过女人来那玩意儿还能做爱的吗?”
小马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他是小地方的警察,当差七八年也就办过些打架斗殴的小案子,哪像关青桐一从警校毕业就各种重案大案操练,摸爬滚打,见多识广。
“那这是……”
“有人受伤了!河里打捞上来的尸体表面都没有创面,所以受伤的不是我朋友,就是那个叫花子。”
她迅速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地上的血迹。
血迹很淡,显然有人及时进行了清理,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渗在地砖缝隙里的淡淡红色。关青桐一路追踪,发现血迹是从外面进来的,走廊里也有,一直到最靠里的第七个房间。
关青桐深吸口气,就连小马也如临大敌,摸出了手枪。
第七间房是所有房间里最大的。
但依旧没有人。
屋子中间支了一个大圆桌,显然之前这里正有人围炉而坐,只是火锅的汤底都已经烧干,锅子被烧穿了一个洞,幸亏电磁炉有自动熄火装置才没酿成火灾。
因为天气寒冷,桌上没涮完的肉倒还保持着新鲜,小马看着那几盘猪脑牛仔,流着口水道:“嘿,他们倒挺会享受。咱忙活了一宿,到现在肚子还空着呢。”
关青桐淡淡道:“断头饭,你吃不吃?”
小马咋舌,“不会吧,你是说强子就是吃了这送命的?”
“很有可能!马上取样回去化验,我必须立刻确认,这里是不是就是强子死亡的第一现场!”
“是。”
小马离开,关青桐则继续留在房间里。
房间的另一边有一排衣帽钩,上面也有明显的血迹,却和地砖上的血迹不同。地砖上的血是被人擦过的,很淡,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但衣帽钩上的血却完全没有处理。
血迹是谁的?为什么一样销毁证据,会遗漏这么明显的一处呢?
毒杀了强子的又是谁?
氰化钾是她看着贺希声装进口袋的,可他连蟑螂都不敢拍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丧心病狂连杀六人?
可如果不是他,那他又去了哪里?贺家明杀人灭口后把他带走了吗?
天边,黎明将至。
关青桐闭起眼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她的时间又少了一点,眼前的局面就像是一副支离破碎的拼图,很多事实昭然若揭,可贺希声的下落却偏偏藏在那最后缺失的几块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望向凄清夜空里唯一陪伴着她的启明星。
路遥,你能告诉我昨天夜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求你保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昨天夜里,强子就站在这里,用贺希声给他的号码打勒索电话。
对方是个沉稳的男人,上了点年纪,听得出很有修养。
“喂,哪位?”
“你别管我是谁,你是贺晋年?”强子冷酷道。
对方沉吟了片刻,“是。”
“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拿一千万来!”
电话里一阵沉默。
这沉默前后不过几秒钟,但对贺希声来讲却尤为漫长,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似乎跟着凝固了。电话那头会怎么说?说他没有这个儿子,还是直接挂电话?
贺晋年缓缓道:“你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强子用匕首抵着贺希声心口,把手机递到他耳边,“你要敢耍花样,我一刀捅死你!”
听筒里传来贺晋年焦急的声音,“小希!小希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拿你怎么样?”
贺希声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哽咽良久才叫出一声,“爸……”
“别怕,爸爸一定会来救你!爸爸绝不会让坏人伤害你!”
强子夺走电话,“听到了吧,是你宝贝儿子!不想他死的话,赶紧拿钱!”
“好。不过一千万不是小数目,我需要时间筹钱。”
“你要多久?”
贺晋年沉默半晌,“明天中午12点前。你在哪里?我们怎么交易?”
“等我电话!敢报警的话,就给你儿子收尸吧!”
强子挂下电话,自嘲道:“一千万,说给就给!妈-的,老子怎么就没投这么个好胎!”
他心里突然不平衡起来,觉得眼前的贺希声讨厌至极,不禁重重地踹了他几脚,直到丽丽又送进来几盘猪脑牛杂,这才住手,上桌吃喝去了。
贺希声连人带椅子躺在地上,强子的那几下拳脚并没有让他感受痛楚,他的心如刀割,脑中仍萦绕着刚才电话里那几句对白:
“小希!小希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拿你怎么样?”
“别怕,爸爸一定会来救你!爸爸绝不会让坏人伤害你!”
呵呵,要是真的该多好。
可惜不是——那是冯三白。
虽然他智计百出,冯三白亦应变极快,两人天衣无缝地骗过了强子,却还是没能骗过他自己的心。
他在电话里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爸,泪流成行。
爸,我多希望那就是你。
在听到孩子陷入危险的时候,能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保护我。
爸,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