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心理诊所,为了让病人放松情绪,通常都布置得很温馨。秦时月因为有贺希声这么个大客户,房子和装修都是贺家出的钱,更是可劲儿造。诊所在一栋小洋楼里,上下两层,房间有七八个,每一间都是各种风格的六尺大床,帷幔,毛茸茸和软绵绵,有的房间里甚至还有壁炉和可供泡澡的室内温泉,与其说是诊所,还不如说是一个豪华民宿。
关青桐现在就和贺希声一起呆在这个又大又豪华的民宿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关青桐先开口道:“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贺希声笑了笑,孤绝的唇向上扬起,却更显苍白,“没关系,我都已经忘了。”
“我是今天才知道那个视频不是你做的,是我误会了你。老秦也跟我说,晚宴之后你出来追我,被车撞了……”
“你也说是误会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撞车的事更怪不到你,是我自己闯了红灯……再说也没怎么样,都是些皮外伤,现在早就好了。”
“你的腿呢?到底是什么手术,要不要紧?”
“这是上次救韩磊时候落下的旧伤,医生说骨头长歪了,所以索性做个小手术矫正一下。总之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因为这些自责。”
关青桐看着贺希声,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脸色却苍白得很,而且很瘦,相比住在关青桐家被一家三口宠着的时候,萎靡不知多少。
她知道,在她选择路焕然之后,他就再也不对她说真话了,而她也再没资格要求他对她坦白。
“那个,”她吸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纠缠这些,“我说贺希声,你晚上想吃点什么?要我做,还是给你叫外卖?”
“都不用,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回去吧,明天他们问起来,我会跟他们解释。”
“那不行,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呆着。”她也严肃起来,“贺希声,如果你不想跟我谈感情上的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说,但现在我在执行任务。”
他突然笑了笑,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失望。“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关队在这里一切自便,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
他摇着轮椅,回到他来时的那个房间,关上了门。
关青桐第一次敲门是在一个半小时后,她手里举着托盘,托盘上有三个刚做好的小菜,一个牛肉粉丝煲,一个炒蒜苔,当然还有贺希声最爱的酱爆肉,都在冒着热气。
“贺希声,你开下门,我做了晚饭。”她道。
在她锲而不舍地敲了大概一分多钟后,贺希声终于开了门。
“我不饿。”他看着她,门只开了一道小缝。
但她还是从那道小缝里挤啊挤的挤进来,“我问过老秦,他说你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没吃什么,现在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可能不饿?”
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
房间里就一张椅子,贺希声坐着,她就只好坐在他的床上。电脑屏幕还亮着,是一些她看不懂的界面和代码,显然他正在钻研怎么对付但丁。
“行吧,你先出去,吃完了我自己拿到厨房洗。”他道。
“不行,我得看着你吃。”
“为什么?”
“这是我现在的工作。”她亮出一份表格,上面横行写着“早餐”、“中餐”、“晚餐”、“下午茶”、“宵夜”,纵列写着“光盘”、“剩一点”、“剩很多”、“几乎没动”……
“你吃的好不好,我得跟领导汇报。”
贺希声看了看她,伸手拿过表格,在光盘的每个格子里都打了个勾,“现在你工作完成了,可以出去了吗?”
“好。”她勉强笑。
但半个小时以后,关青桐再次敲门。
“什么事?”贺希声这次有了前车之鉴,连门都没开,隔着安全链条对她说话。
“吃完饭吃药。”她手里举着五、六个药瓶。
“药物会影响大脑专注力,在打败但丁前,我都不会再吃了。”
“可老秦说……”
“就这样。”他直接关门。
这一晚,不论关青桐再用什么方法,贺希声始终都没再开门。她把外面所有的灯都关了,也只能从那扇狭小的门缝里看到一点从他房间里泄露出来的灯光,知道他还没睡。就这样一直到凌晨三、四点,她终于撑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起来的时候却发觉身上多了一条毯子。
接下来一整天贺希声依旧闭门不出,她敲门说要送早餐,贺希声说已经吃过了。到了中午,她借着送餐的机会想强行进入,他宁可连吃的都不要,直接把她挡在门外。
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傍晚时分,关青桐收到命令,让她准备准备,带贺希声启程。
“贺希声,我们要出发了。”她站在门口道。
贺希声开了门,拄着一副医用拐杖,但依旧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地址在哪,我已经能走了,可以自己去。”他道。
“怎么去?叫嘀嘀打车吗?”她抬头仰视着他,“你以为冯局让我保护你是开玩笑的吗?”
她掀起衣服一角,露出配枪。
“贺希声,你是天盾的主心骨,也是但丁最忌讳的对手,我不知道这一路上我们到底会遇到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我是敌人,不论用任何方法都不会让你出现在天盾。
上面也不可能直接把地址发给我,不然只要有人中途拦截了消息,整个基地就都暴露了。我现在拿到的只是第一个目的地,安全到达之后,才会收到第二个目的地。我们要走几天,最终去哪里,现在都没人知道。
而且,除了我,应该还会有别的便衣为你一路保驾护航。如果我死了,你就听他们指挥,务必安全到达基地。”
“你会死?”他苍白俊颜终于动了一动。
“希望不会。”她笑了笑,“但干我们这行的,行动前都会做好牺牲的准备。怎么样,你有什么要收拾的?给你二十分钟够不够?”
他摇摇头,“我已经收拾好了,就一个小箱子,你方便的话,帮我提到车里。”
他转身进屋,关青桐跟了进去。
他说的那个小箱子就放在写字桌上,电脑什么的都已经不见了,显然都给他收在箱子里了。
“不介意我打开看看吧。”关青桐问。
“请便。”
关青桐打开箱子,发觉除了他专业上要用的东西外,剩下几乎都是药品和注射器。
她拿起两瓶肾上腺素,狐疑地望着他,“你是会休克还是会心脏骤停?”
“都没有,只是以防万一。我为了不影响大脑敏锐度,保持专注力,这次断药断得有点狠……不过是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不用担心。”
“那这个呢?这是氰化钾,你打算自杀?”
“万一我被他们抓走,逼我就范,我至少可以选择有尊严地死。”
关青桐凝望着他。
他们相爱过,也分手过,他们用过各种各样的语气,谈论过各种各样的话题。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谈论生死。
她是警察,打击犯罪、守护平安是天职,可贺希声也表现得这么冷静、从容,就像她真正的战友。
“既然你准备得这么充分,那贺希声同志,我们出发吧。”
她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