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桐道:“你说什么?”
路焕然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伤疤,“你说什么?”
就连贺希声,僵硬的身体也微微震了一下,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烽火哈哈大笑,他最喜欢那种一语惊四座的爽感,那种不管是谁,都因为自己的几句话人生全盘颠覆,每当这时他都感觉自己无比伟大,简直就是神,是众生敬仰的上帝。
“我说什么?我说这颗心脏是路遥的!听不懂?好,我再说明白些,十年前,路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只是脑死亡,路长风把自己儿子的心脏移植给了一个十二岁的心脏病患儿,也就是后来的路焕然。手术成功后,他收养焕然作为自己养子,就这么天天月月地带在身边,好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心脏在另一个人身体里跳动,这话够明白了吗?”
路焕然愣愣的,烽火说话的时候心脏仍有节奏地在胸腔里跳动,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手术后醒来的第一眼,路长风和曹小芸满含热泪,日夜守护在自己身边,关心疼爱远超过普通医护人员;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住进路遥房间时,感觉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住过很久一样;他想起养父养母总是时不时叫错名字,把自己叫做遥遥,还总是不经意的说起自己有哪些爱好和习惯,和路遥如出一辙……
还有,关青桐。
他那么那么爱关青桐,每次想到她,心脏就会隐隐作痛。
原来那是路遥的心。
原来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壳子。
他抬起头,看着关青桐。
关青桐也正看着自己,眼中露出焦急和温柔的神色。
路焕然躲闪了一下,他突然不能肯定,那双眼睛究竟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路遥。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应该是赵闻之带着其他队员上来接应。
烽火催道:“关队长考虑好了吗?究竟把谁留给我们?我们可得走了!”
关青桐嘴唇颤抖了两下,终于还是轻轻道:“焕然。”
“果然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关队长念旧得很。”烽火割断路焕然腿上的绳子,把人朝关青桐身前一推,“人是还给你了,咱们还得订个协议,如果警方不守承诺,追究起今天的事情来,什么时候追究,我就什么时候把路长风违规操作,私自移植人体器官的事情公之于众。网络舆论有多强,这点不用我再提醒关队了吧。”
关青桐沉声道:“也希望烽爷信守承诺,心脏移植的事不论是真是假,出了这扇门,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提起。”
“没问题,麻烦关队送我们出去。”烽火对贺家明使了个眼色,“走吧,小贺总要送他弟弟去医院!”
“对,我可怜的弟弟,伤成这样都没人心疼。”贺家明割断贺希声腿上的绳索,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假惺惺道,“看看,人家又不要你哎!我说小希,你怎么这么没用?亲爸亲妈嫌你丢人,连女朋友也绿你!喂,你真的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哈,哈哈哈……”
关青桐走在前面。
手按在门把上的时候,她顿了顿,她想回头再看一眼贺希声,或者对他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硬起心肠。
选都选了,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门打开,吴洋站在门口,赵闻之正用枪顶着他的头。
吴洋对烽火道:“爸,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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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不厌诈!
赵闻之一直是警队里的一股泥石流,教育孩子们的思路也一直是“他不讲武德,你不偷袭你就是傻”和“警察也是人,不必在意细节”等等。所以在他的耳濡目染下,四小只进步得很快。
此刻,他的枪里并没有子弹,可吴洋的演技却格外逼真,一副吓惨了的样子,哭丧着脸道:“爸,我怕,救我啊!”
烽火果然中计!
离婚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所谓的好男人、好父亲只是一开始为了拉拢路焕然在他面前立的人设而已。他并不知道儿子吴洋已经成了网警,更不知道现在被赵闻之当做人质的儿子,其实已经在赵闻之和关青桐手下工作了半年多,他们网警队还被评为今年的先进集体。
就在烽火微微这么一分神的时间里,关青桐一个近身擒拿,轻而易举夺下了贺家明手里的枪,咔嚓一声拗断他腕骨,救下了贺希声。
“不许动!”赵闻之的枪对准了烽火。
几个警察上来,明晃晃的手铐再次拷在他和贺家明的手上。
“啊啊啊……轻点!疼!”贺家明手腕骨折,疼得龇牙咧嘴。
贺希声笔直地站在那儿,看着两个人被押上警车。因为是背影,关青桐并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神情。身后,路焕然呻吟一声。
“小桐姐,心脏……好难受。”路焕然蹲下来,手捂着胸口,嘴唇渐渐呈现出紫色。
“焕然!”她抱着他惊惶道,“焕然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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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科护士台那儿,关青桐正在叫护士换输液的药水,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自己一下。
“二妹啊,果然是你!我就瞧着这背影和你的像!”赵闻之没心没肺笑道,“怎么,小妹夫没事吧?”
关青桐皱眉道:“什么小妹夫?”
“就是小路嘛!这个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小贺是大妹夫,小路当然就只能是小妹夫了。”
“没个正行!”关青桐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焕然还好,医生说就是有点累,挂了水,休息几天就行。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送大妹夫来缝针,你忘了?他肩膀上也挨了一刀。哎,我说二妹啊,你不会真的就喜新厌旧吧?大妹夫可是老实人,我不许你欺负他啊!”
“贺希声……他也在?”关青桐喃喃道。
前后不过半天功夫啊,她想。半天前,她和贺希声还并排坐在车里,那时候她确信自己是爱他的,即便吵架也会很快和好,她还说自己是他的药,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她包了。
是的,她爱他,只爱他。
可现在,烽火告诉她,说路遥的心脏还在,就在路焕然的胸膛里跳动,一切就又都变了。
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嘴上说着要保护他,结果却亲自在他的心上插了一把刀。
“他,他还好吗?伤得不严重吧?”她捋了捋头发,语气自然道。
“外伤倒是没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她微微皱起眉头。
“就是有点儿怪。”赵闻之挠挠头,“哎,我也说不上来,要不二妹你还是自己去看看他吧,反正总感觉哪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