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老板娘卸了门板，把关青桐和路焕然带进店里，泡上两杯清茶。
关青桐道：“传闻贾小燕失踪前和你店里的一个理发师来往密切，甚至怀疑她就是跟着他私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笑了笑，“扯淡呢！看那些个记者就知道拍着脑袋胡写，哪儿来什么男理发师？燕子她和我说得来，常来找我聊天，我也把她当自己妹子。”
“这么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出轨对象？解双叶吵着要贾小燕删除的，是你的微-信？”
“那男人疑心病重的很，最开始几年都把燕子锁在屋里不让她出去，也不让她和别人说话，直到前年燕子给他生了儿子，这才准她在村子里走动。燕子身世很可怜，但一直都很坚强，也从来没放弃过逃跑的想法。我们成了朋友之后，我就决定要帮她。”
“是你帮她逃走的？她现在在哪里？”
老板娘犹豫了一会儿，沉默很久后终于点头承认，“是我帮她的，我找了拉货的长途车把她送出省去，但具体去了什么地方现在连我都不知道。我让她快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燕子才二十六岁，不该一辈子都埋在这座坟里。但你们要替我保密，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在这村子里都没有活路。”
关青桐留了两千块钱给老板娘，说算是耽误她半天的误工费。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小理发店，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关青桐这样做是为了感谢她帮助贾小燕逃走。她看上去没多少文化，她也说这地方是座坟，但她和贾小燕，两个同样生活在坟墓里的女人却结下了超越常人的友情，不论外界如何猜忌毁谤，一个倾心托付，一个舍命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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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特地从桂姨那里学了酱爆肉的做法，端上桌子却发现贺希声一口没动。这家伙一整个上午都在看哔哩哔哩，五分钟的视频反复播放了一个小时，素来苍白的脸色还显出少有的红晕。
“希少，看什么呢？”燕子问。
“没有，没看什么。”贺希声赶紧阖上屏幕。
燕子促狭一笑，出其不意地把IPAD抢过来，打开后却发现是个正经视频，貌似是教育台呼吁全市青少年珍爱生命，远离一款叫做什么蓝鲸的自杀游戏，画面里讲话的一个年轻女警，字幕上打着她的身份：市网警大队队长关青桐。
“真了不起，那么年轻就当队长了。”燕子羡慕道。
“是啊，她可厉害了！功夫特别好，破案又快又神！”贺希声骄傲道。
“你认识她？”
贺希声脸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哇！”燕子来劲了，“你们俩关系一定不一般，她是你——女朋友？”
“我们……”贺希声没说下去，脸更红了。
“你女朋友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让她来救你？”
“她，救不了我。”
“为什么，她可是警察！”
“她虽然是警察，可把我关在这里的却不是贺家明。”贺希声黯然道，“贺家明关不住我，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和她分手了，是我离开她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走？”燕子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在这里是为了要躲她？”
贺希声沉默，才好了没多久的脸色一点点苍白。
“可是为什么？躲在这里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你们是吵架了吗？那就去找她道歉啊，你很喜欢她的是不是？你们感情好，她一定会原谅你的！或许她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生你的气呢？或许她一直就在等你去找她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贺希声痛苦道，“燕子，你不明白，不是每座笼子都是看得见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逃得出去！小桐她绝不可能原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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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世界上就是有贺希声这种人。
不然也不会有“口是心非”这种词儿。
他一边说着小桐绝不可能原谅我，一边却又抵受不住相思煎熬和燕子的怂恿，干净利落地破坏了监视器和电子门锁，大摇大摆跑出了贺家明的公寓。
“天气要转凉了，我回家去拿两件替换衣服。”他坐在出租车上，这么跟燕子说，就好像他两个月他是在外面度假似的。
出租车停在他的阁楼底下。
“要上去吗？”他问燕子。
“当然要啊，来都来了。”燕子肯定道。
“可万一小桐在呢？”
“你傻啊，小桐在就说明她很想你，你们就更有希望啦。”
“她不会在的。”贺希声顿了顿，“所以其实我上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对不对？”
“你开心就好。”
燕子挤出一个笑容，心中暗暗下决心以后再不搭理这种口是心非的人，他明明就是想她，明明就是想上去，却非得找上一百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六楼的电梯出来，就是那条黑暗的甬道。贺希声提醒燕子，“上面很黑，你小心着点。”
他这句话刚说完，楼道里就亮起了灯。
“哪儿黑了，这不有……”燕子话没完，她看到贺希声根本没跟上来，他站在原地，仰着脖子一动不动看那盏路灯，就像孩子过年时候看天空里璀璨的焰火。
“这是小桐安的，小桐给我安了路灯！”贺希声轻轻道。
他完全忘了自己重伤初愈，也忘了来之前是怎么的扭捏作态，扶着楼梯把手就要往上冲。
燕子扶着他，推开了门。
屋里到处是关青桐生活的痕迹，她晾着还没收下来的衣服，她冰箱里吃了半盒的葡萄，她早上出门扔在门口的拖鞋……
“她一直住在这里！她在等我回来，她知道我会回来！”贺希声兴奋得在屋里东看西看，拿起这个又翻翻那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看这个，是她折的幸运星，我教她的，她一直在折，已经攒了大半罐了！”
“她还给我买了新衣服，好看吧？她说我穿衣服太老气，所以老给我买！”
“天呐，还有发圈！难道她已经留长头发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的，她就记在心里了，她现在头发有多长了，能扎起来了吗？”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充着电，就像他只是偶尔出门忘了带一样，她每天都给他把电量冲到满格，每时每刻都盼着他回来。
贺希声打开手机，微-信里有她留下的无数个、无数个红点。
“嗨，贺希声，你在哪儿？今天我遇到房东了，我替你交了下半年的房租。不过我以后不会再交了，因为我实在不喜欢这里，又冷又小，等你回来我们搬个好点的地方好吗，我喜欢有大的阳台，能晒太阳，还能养猫。”
“嗨，贺希声，你在哪儿？金太阳广场三周年庆，衬衣两件八折，三件七折，你说这么便宜怎么可以错过？所以我给你买了六件衬衣、两件外套，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都是秋装，所以秋天结束前你一定回来好不好？”
“嗨，贺希声，你在哪儿？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看电影的？复联4上映了，你不在我就只好去找了老秦，但很失望，等了那么久的片子一点都不好看，所以还没结束就跑出来了。老秦带我去吃了小龙虾，可我觉得小龙虾也不好吃了。贺希声你说这都是什么嘛，为什么你不在做什么都没意思了呢？”
“嗨，贺希声，你现在到底去哪儿了？焕然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要这样一走了之？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十年了，我一直都没有能爱上谁，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了，直到遇见你。贺希声，我是真的喜欢你，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
贺希声一句句听着，眼泪顺着清俊的面颊缓缓滑落。
燕子把手机塞到贺希声手中，“去给她打电话，说你也喜欢她，也一直在想她。”
贺希声点点头，接过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