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二……加油!很好,再坚持一下!”
在护工的鼓励下,贺希声拄着拐杖在房间里练习了一上午,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希少你真棒,今天又比昨天走得好多了!你先坐下,我们歇会儿再走!”
护工扶着他坐下,抬起他两条小腿放平,“希少,我给你揉揉腿,我在网上学了个按摩的手法,对疏通筋脉很有用的。你的伤本来不重,就是耽误了太久,血脉都堵死了。我跟你说,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放弃,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恢复的!”
贺希声看着眼前这个叫燕子的女人。
她是贺家明找来的护工,二十多岁,长得白白净净,白天家里没人,就由她照顾贺希声饮食起居。虽然只来了几天,可她对贺希声尽心尽责,在她的精心护理下,贺希声那溃烂的伤口竟也慢慢好转。
很有意思的是,她总是不断鼓励贺希声,虽然贺希声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也丝毫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偌大的房子里,她一个人忙前忙后,自言自语,高兴的时候还会唱歌,从抖音神曲到网抑云。她还总习惯说我们,“我们吃饭了”,“我们再休息一下”,“我们要加油啊”、“我们一定会好的”……就好像被困在这里的不仅仅是贺希声,还有她自己。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没?”她一边按摩一边问,“是不是有点痒?要是痒了就是好事,说明伤口长新肉了呢!”
贺希声没吭声。
燕子继续自言自语:“这个我有经验,从前我娃摔断了胳膊,也是这样。”
“你别不信啊,别看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我有四个孩子了呢!”
“我一个人看不住他们,上蹿下跳的,难免就会磕了碰了。”
“唉,出来久了,怪想他们的!”
她一个人说了一堆,最后吸吸鼻子,给贺希声拿来药片和水,“来,我们吃药了。”
贺希声看了看药盒,发现比平时吃的要少一粒。
“拿走的那粒是镇静剂,我在网上查过,那东西吃多了不好。”她已经习惯了贺希声不和她交流,也学会了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他在想什么,然后自问自答。
“把药拿来。”贺希声终于开口。
“希少,那玩意儿……”
“我让你拿来。”
燕子无奈,拿了镇静剂的药瓶递给贺希声。贺希声打开药瓶,取出一粒。
“希少!”她最后一次试图阻拦。
贺希声淡淡看她一眼,撑着拐杖起来,走进浴室,把那粒药冲进了马桶。
“下次记得毁尸灭迹,不然被发现的话,他还是会逼我吃的。”贺希声道。
她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发现我是装的?”
“家明少爷逼你吃药,你背着他又偷偷吐掉。还有,你从来不在他面前练走路。”
贺希声闭上眼长叹一声。
贺家明把他带回来后,为了控制他,又强行逼迫他服用控制幻觉的药。可就算他一有机会就催吐,也还是他慢慢清醒,知道时光不可能倒流,路遥终归还是死了。
“为什么要帮我?你是贺家明的人,不是他派你来监视我的吗?”
“我谁也不帮,我也搞不懂你们家里那些事。”燕子咬着唇,眼中泛起泪光,“但我和希少一样,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的委屈,我知道被关起来没有自由是什么滋味。希少,你相信我,不管命运对我们有多残忍,我们都一定不能放弃,不放弃就还有得到幸福的那一天,一放弃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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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贾小燕,家住S市夏饶村,丈夫解双叶比她大17岁,在一家代加工厂打工,两人结婚12年,一共生育了4个孩子。这些在村子里都是公开的事实,连解双叶自己都没有否认。
可你再看看Apple写的这篇报道,‘没有人相信这段年龄差距17岁的爱情’;‘为了三块钱的加班费,解双叶时常晚归,可贾小燕却对他的辛苦不闻不问’;还有这句,‘失踪前贾小燕开始注重打扮,经常去村里的理发店修剪头发,手机里还有那名理发师的微-信,解双叶为此事和贾小燕吵了几次,可贾小燕当着他的面把微-信删了,过后不久又偷偷加上’……
这种描述完全就是在误导读者,让人相信受害者对婚姻不忠,而解双叶这个禽兽反而是个被抛弃的痴情丈夫!哈,他如愿了,他现在连班都不去上了,天天在家直播赚同情!小桐姐,我不行了,我简直气到原地爆炸,Apple她这样歪曲事实,是对新闻人最大的侮辱!”
路焕然坐在黑色丽贝卡的副驾,一路义愤填膺。关青桐说要救燕子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燕子本人,由她提出相关诉讼,但即便是她本人起诉也需要提供相关证据,包括她和解双叶的结婚证明,孩子的出生日期等。路焕然是个急性子,他当即决定去夏饶村取证,正好今天路长风和曹小芸都不当班,所以一个小时后,两人就已经在开往夏饶的高速公路上。
他们去的第一站是夏饶当地派出所。
关青桐因为是警察,没费多大劲就调出了解双叶和贾小燕的户籍档案,接待他们的是个五官清秀的小胖子,笑容可掬,手里提留着一瓶无糖可乐。
“想问什么尽管说,大家一个系统的,网警、户籍警都是为人民服务。”小胖子岁数没多大,话倒是一套套的。
关青桐开门见山,“解双叶1977年生,今年43岁,贾小燕1994年生,今年26岁,两人结婚12年,也就是说贾小燕在14岁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
“谁说结婚12年?没到法定年龄,民政局不可能给他们办结婚证。”小胖子信誓旦旦。
“好,那这怎么解释?”关青桐指着户籍档案,“这里写着贾小燕的大女儿出生日期是2010年10月27日,你自己算,这不就是说贾小燕16岁时就已经生了第一个孩子吗?不管开不开结婚证,这都已经构成了事实婚姻了吧。”
路焕然道:“还有这里,贾小燕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日期是2010年12月6日,你告诉我谁能在生完一个孩子之后,隔俩月就还能再生第二个?”
关青桐道:“事实的真相是,大女儿真正的出生日期是2008年10月27日,贾小燕13岁怀孕,14岁时生下老大,孩子的真实年龄是12岁,而不是10岁!解双叶拖了两年,等孩子两岁时才去上的户口,而这时候贾小燕已经生下了老二,所以才会造成两个孩子出生日期仅仅相隔两个月。”
“抱歉,抱歉,是我们工作失误。”小胖子目瞪口呆,除了一个劲道歉外,说不出别的话。
关青桐和路焕然走出派出所,路焕然道:“这个解双叶也真是傻,不如索性把两个孩子弄到同一天生日,还能让人误以为是双胞胎,不然只要稍微细心点,一看户口本就能发现这个大BUG!”
“他不是傻,是狂,是对法律的无知和藐视。”关青桐叹道,“反思一下,也确实是我们的制度存在漏洞,才会纵容这样的恶劣事件不断重演。”
“可我还是不懂,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贾小燕嫁给解双叶12年,难道从来就没人管吗?她的父母也在夏饶,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大17岁的男人而不吭声?”
路焕然的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两人到了贾小燕父母家,贾小燕的母亲一听说关青桐是警察,立刻像惊弓之鸟一样逃回家里去。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两声女人的尖叫,像是有人挨了打,贾小燕的父亲出来,但也没有开门,只是远远地站在铁栏杆后面,警惕地望着两个不速之客。
“没啥好说的,燕子她是自由恋爱,我女婿好得很,供她吃供她穿,她啥都不用干,只要在家里带带小孩就好。”
路焕然无语,“老伯,你女儿14岁就当妈了,这也叫自由恋爱?14岁是上初二的年纪,她为什么没有上学?”
“她懒得很,不爱上学。”
“不爱上学,还是你根本不让?”
“上学有啥用?女人嘛,就该早点嫁人生娃,难道让我养她一辈子?你们警察要真有空,就赶紧把她给我找回来!哼,丢下老公孩子不管,不知道家里一堆事儿啊?”
老头儿大言不惭,砰的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