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前个儿我哥哥给我送来几盆青龙卧米分池,开的极好,一会叫你院里的丫鬟去我那抱一盆回来。”
璧容闻言一怔,那青龙卧米分池可是历来有名的牡丹品种,贺氏的兄长当真有如此本事。
贺氏见璧容惊讶的神情,心里顿时有些得意,趁势开口道:“前个儿我家四爷和二爷吃酒,回来便与我说二爷是如何如何的本事,想当年二爷弃文从商时,四爷还颇为惋惜,如今看来,二爷却是天生的生意人哪!”
璧容闻言突地明白了起来,微微含笑道:“四弟妹若是要扣高帽子尽管让四爷去给我们二爷扣,可别这般叫我高兴了半天,却是沾了我家爷的光。”
这句话在璧容说出来是一个模样,可听进贺氏的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番模样。
她家四爷自是先走过二爷那条路了,只是酒喝了不少,四爷醉成了烂泥一坨,二爷却是精神抖擞如初,说话条理分明,只把四爷唬的一愣一愣。
她原想着二爷能念念兄弟情给他们四房一点蝇头小利的,到最后却成了二爷语重心长地嘱咐四爷专心读书,要命的是她家四爷还颇有感触地连连点头,只差没感激涕零了。
“二嫂怎么还跟二爷吃起醋来了,莫若人说这怀了身子的就跟个小孩子一样,事事都喜欢争个风头,总是你们院子的光,别人是抢不走的!只不过多几个和你一块分享的,才更显得风光,二嫂说可是这个礼?”
璧容掩嘴直笑,肩膀跟着一抖一抖的,缓了半天才道:“我还纳闷着你缘何今个过来,原来是早知道咱们得了些好东西,争着过来分享呢!”璧容唤过来身边的夏堇,扬声道:“把昨个儿爷叫人送来的那些料子都搬过来,叫四奶奶好好挑上几匹。”
夏堇忙笑着喏了一声。
贺氏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璧容。
璧容无奈地摇摇头,佯作惋惜道:“你倒是个消息灵通的,知道昨个儿我们爷叫大同的铺子送了些好料子来,我原以为你们都不知道,想自己留着做新裳的,如今却被你搅和了,哎!只得挨院送上几匹了!”
贺氏怎么没想到庄氏居然把她的话歪曲到了这上面,眉头连颤了几下,刚要开口,便见夏堇带着一干下人鱼贯而入,手里各捧着几匹红红绿绿的新料子,堆了满满一桌。
璧容由秋桐扶着站起来,走到桌前亲自挑了一匹银红色缠枝菊花纹的锦缎,一匹嫣红色轻盈柔软的细绡纱,光是用手摸摸便知道是顶好的料子。
“四弟妹穿红色最是好看,到哪里都能给人带了喜气来,你瞧我给你挑的这两匹可还喜欢?”
贺氏只得尴尬得点头道谢,叫身后跟着婆子接了过来。
贺氏想着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如今却被庄氏用两匹破布打发了,颇有些不甘。
便又找着话题旁敲道:“我瞅着二爷近来忙得很,我家四爷每每看了又是羡慕又是心疼,总和我念叨着自己没本事,不然也能帮上二爷一把。不过我倒觉得我们四爷如今确是闲散了些,便笑他道哪有只嘴上说说的,要真去帮帮自己的哥哥才是呢!”
璧容对她这般坚持到底的作为很是惊讶,若是旁的事坚持自是好的,可眼前这件事说好听了是不知分寸,说不好听了便是装傻充愣,给脸不要脸了。
璧容难以置信地对身边站着的秋桐笑道:“你瞅瞅咱们四奶奶,可真是狠心,咱们四爷整日四书五经地读着,哪里就闲散了,你莫要在旁站着说话不腰疼,四爷是有大志向的人,岂能让这些铜臭耽误了前程,老爷知道了可是要责怪你的。”
贺氏只觉得庄氏嘴里句句带着刺,脸上顿时涨的又红又紫,哑口无言,僵硬地道了句:“是我疏忽了,多亏二嫂提醒我。”
而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贺氏静静地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再没有脸面坐下去了,才寻了个借口便起身告辞。
“我跟着四奶奶去取牡丹花可好?”夏堇笑得极是灿烂。
贺氏的嘴角蓦地僵了僵,抬眼看看璧容,璧容面上带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贺氏更是此刻更是懊悔地肠子都青了,她这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想着不如自己随便挑盆普通的送过来好,于是便笑着道:“待会我叫人送来就是了,哪里用的你再跑这一趟,你奶奶这里如今可是缺不得人的。”
“没事没事。”夏堇连连摆手,装作羞愧地道:“奶奶嫌我聒噪,平日里都叫我在院子里自己玩,早就听府里的妈妈们说过四奶奶院里的花,一直就想见见,嘿嘿,四奶奶方才这么一说,婢子这心里更是痒痒的紧呢。”
如此贺氏便无法再坚持,只得咬着牙道:“你既然不嫌累,那便随我去吧。”
夏堇忙跟贺氏道了谢,又向璧容请了命,片刻就回来。
璧容无奈地嘱咐道:“莫要毛手毛脚地弄坏了四奶奶的花就是,不然回来定要重罚你。”
夏堇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约么过了一个时辰,夏堇便端了一盆开得极为茂盛的米分色牡丹回来,朵朵花株硕大丰满,直立挺拔,果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夏堇脸上尽是灿笑,得意洋洋地显摆着手中的战利品,道:“奶奶看这花可还喜欢,婢子特地挑的呢。”
“你倒还是个识货的呢。”
夏堇不在意地摆摆手,“嗨,我就是看四奶奶身边的丫鬟一个劲地把我往西边,料想东边那几盆定是好的,便过去随手挑了一盆花大的,听见丫鬟在旁边吸了口凉气,就知道自己捞了盆好的。”
“知道你鬼机灵,莫在这跟奶奶讨赏了。”秋桐笑着打趣道。
“嘿嘿,奶奶到时候赏我朵开的最好的带在头发上就行了。”
“哟,我倒没听说这未嫁女子便能戴花的,看来夏堇妹妹是别有用意啊!”说着,秋桐暧昧地看了看夏堇。
夏堇闻声脸上蹬地红了一大片,发狠地瞥了秋桐一眼,咳咳两声,继续说着在四奶奶院里的事,“……奶奶没看见,四奶奶当时那脸都跟花叶子一个颜色了……”
且说方才在四奶奶院里,夏堇端起那盆开的最好的米分牡丹,说就要这盆了,贺氏身边站着的大丫鬟随即便皱着眉地走过来:“可是巧了,这盆是四奶奶早就挑中的,正准备摆在屋里呢。”
夏堇听了忙把花放下了,跟贺氏连连道歉,又摇摇头叹息着说:“可惜这花不是布,甭管多新鲜的样子,只要肯出钱就能染出一模一样的来,哎,若是这花也有一模一样的就好了……”
贺氏一听,狠狠瞪了方才那多嘴的丫鬟一眼,笑着道:“二奶奶肯割爱送了我几匹布,我自然也要成人之美才好,你且端去给你家奶奶吧。”
夏堇一听忙笑着道谢:“既然四奶奶这么说,那婢子就替我们奶奶谢过您了,天色不早了,奶奶那里只怕还少不得婢子做些粗活,如此婢子就先回去了。”
不等贺氏反应,夏堇就端着花盆匆匆离开了。
璧容和一屋子的丫鬟听得夏堇这般精彩地从四奶奶的牙缝里夺了心爱之物,只觉得大快人心,独独璧容有些担忧。
叫青沐的小丫鬟似是心有灵犀地道:“奶奶只怕还不知道呢,这东西虽然对别人来说新鲜,对四奶奶却是轻而易举。她娘家原就是在应县做花草生意的。”
“哦?”璧容吃了一惊。
璧容院里叫青沐和青瑶的两个丫鬟的家里都是沈府老一辈的家生奴才,只是随着大夫人、大奶奶的权势增长,他们这些老人便只得了些不顶用的闲差。只是沈府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没有她们不知道的,比起夏堇往日还要借着跟院子里的婆子套话,这两个倒真是顶用的很。
夏堇气愤地道:“哼,早知道她不是个大方的人,妄想着拿盆花便换了咱们爷一间铺子,真是打的好响的算盘哪!四奶奶就是只狮子,也得有够大的嘴才行!”(此句引用“狮子大开口”)
“我本还以为先来的会是别人,看来却是我高看她了。”
“奶奶以为先来的该是谁?”
璧容看了夏堇一眼,笑问道:“你说呢?”
夏堇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两下,笑道:“奴婢以前听娘亲说,管钱的大都爱钱,只是有人有那个命赚进兜里,有人却只能过过眼馋。”
璧容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她本以为先来的应是大奶奶,却没想到四奶奶最先按耐不住。
不过想想也是,四爷如今还只是个秀才,纵是今年秋闱中了举,可说到入仕为官却还是任重而道远,依大夫人的行事风格,只怕是断然不会资助这个庶子入仕,免得将来与她的儿子一争高下。
如此,四奶奶急着敛财倒也不足为奇了。
跟在四奶奶后头来的是三奶奶身边的孙妈妈,竟是出人意料地只送了一张从崇福寺请来的吉符,保佑璧容母子平安的。
璧容没有推脱,笑着接了,又同四奶奶那样回了她一匹锦缎,一匹绡纱。
而说起大奶奶踏进墨竹院之时,却是好几日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