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真不长眼啊!三枪!张铁的接连三枪也没能要了他的命。赵建强这老畜生得有多硬的命啊!星空下一股莫可奈何的情绪由然而生,第一次顾永峰低下了头,想到了放弃。
他想让张铁活着,张铁才出狱多少天呀!顾永峰不敢去想那一方深井望天的四年张铁是怎样过来的。还能放弃吗?又怎么样才能放弃?能不能用自己的命换回张铁下半辈子的幸福?
张铁还能有幸福吗?从相见的那天起,或许更早,早在在北方的城市蓄精疗伤之前,在赵建强的小舅子对素颜的大妹伸出亵渎之手后,或许更前,是在得知张铁入狱的那一刻,这颗种子已经埋下了。
我们没有未来。顾永峰对张铁说,我更不该让大妹进轧钢厂。
后一话很突兀很不合时宜,可张铁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这个铁塔一样壮实的汉子目光依然是坚定如铁,张铁说,我没有怪过你,大妹也没有怪过你,路是自己走的,人生有太多的后悔,可后悔有用吗?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公平,既然社会不能给还我们一个公平,那么我们就自己来找回一个公平。四年了,你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为这个国家为这个社会我们流过汗流过血,我从来没想要过什么回报,一个轧钢工我很满足了,相对那些死去的战友,咱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
可是,这个社会容不下我的满足。这四年我一直等待这一天,既然老天也不肯给我们一个公平,那么咱们就把老天捅个窟窿出来。
顾永峰笑了,苦涩里他没有想到单纯的张铁想得比自己更深,更远,甚至更坚决。四年的牢狱生活的确让张铁改变了很多,或许不是很多,而是太多。
那天的星光下顾永峰和张铁走进了路边的林荫里,往西。这里本来离城市的繁华地带就有一段距离,星光从头顶的枝叶缝隙里漏下来,四下里很静,满地斑驳。
路边饭店的老板直到两名持枪凶犯走没了影才恍然而醒,他两腿并紧一动不动,脚底有一汪积水,骚气冲天。
两桌客人好点,其中,谈话提到赵建强的那一桌的两个客人定了定神,年纪青的喝了一大口酒,他是城镇的一个干部,算是见多识广,年青的说,报案,赶紧报案。要不这俩杀人犯还不定要杀多少人哩!
年老的在桌子底下踩了年青的一脚,他什么也没说,直到此时他的一颗心仍跳的七上八下,眼神里惊恐未去。
年青的被这一脚踩得回过味来,额顶的汗又密密地落了一层,想想有些后怕,我他妈的咋那多嘴呢?年青干部很想找根麻线把嘴缝起来。
等尿裤子了的饭店老板微颤颤地把报警电话挂出去了,原本不大的饭店已经是人去楼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饭店老板更加坚定了信心,本来生意不好的这个饭店,他想明天说什么也把门先关了。开个饭店,生意不行,在要把命搭上,那才是真正的比窦娥还冤啊!
反身再次杀了个回马枪的顾永峰和张铁,趁着夜色掩进了黑暗,城市的下水道蛛网密布,有了经验的顾永峰选择了离出口很近的一个窨井。下水道窄小的空间限制了体型巨大的张铁,长时间的爬行对张铁来说是一场身心俱疲的负担。
这一次下水道出口的河水中没有动力船,无法借力水遁,似乎运势也走到了尽头。河水架桥上不时的有灯光洒向水面,顾永峰想能下一场雨就好了,雨水迷蒙,借助雨还有一丝希望。
可是没有雨,夏夜璀璨的星空里,看不出一丝雨水的痕迹。
或许用不了多久,河的两岸就会有了搜寻的队伍。顾永峰想象得出这一次的围捕很可能动用的不仅仅是公安和民兵,极有可能还会调动当地的驻军。
若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相遇,那将是一场真正的灭顶之灾,就算自己和张铁有通天大的本事依然是十死无生。其实,死并不可怕。未走这条路之前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但赵建强的活着依然是个心结。
这一切都是拜赵建强所赐,赵建强不死,我死不瞑目,张铁也不能瞑目。
不杀赵建强死不瞑目的张铁和顾永峰又一次以反其道而行之惊人壮举再次脱困而出,一方面令专案组极度震惊,另一方面专案组对当年张铁入狱被开除出厂籍之事重启调查,作为幕后黑手的赵建强逐渐浮出水面。可惜一切都迟了。
那条路此时早已是腥风血雨,从此不归……
那夜,下水道出口河水里的张铁和顾永峰再次折身而回。此时,那个路边饭店周边的搜捕才结束不久,而另一张网却在悄然无息中张开。
整个城市和郊区的路口都是布防的公安,黑暗里人影憧憧,那个阵势插翅难飞。
顾永峰和张铁奔向了铁轨。
作为重点防区的火车站,整个铁路公安都出动了。很大的仗势。即便是亲临现场指挥的专案组稽查人员也深感满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专案组还是调来了当地武警,铁路沿线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可谓滴水不漏。
但一切为时已晚。
此时,在南下的火车底,张铁和顾永峰正在饱受一场肉体与意志的双重洗礼。
对于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余年之久的张铁和顾永峰来说一切都驾轻就熟,他们选择了最捷径的一条直线穿插过去。目的显然不是火车站,火车站是严防死守区,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们选择的是铁路货车暂停点,与后来的铁路营运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基本上还是慢车避快车,货车等一切车。
这处货车暂停点比较偏避,如果视力没啥问题,或者有点远视的话,不难发现在城市的轮廓下有几点星火一样的灯光。
隆隆穿过站台一路汽笛鸣响远去了的货车带走了这夜的星光,对于脱困而出的张铁和顾永峰来说不是解放而是一场身心俱疲的磨难。
以张铁和顾永峰此时的体力很难在持续一次长途旅行,车行数小时后,在黎明破晓前,一个小站,他们离开了铁路。
两人步履维艰的穿过田野,趟过一条河流,喝了一些水,没有停留,黎明的鱼白色天光里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