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的计划太疯狂了。
他俩是在一个天光渐晓的早晨回到轧钢厂后山的,山中的露水有点重,不过两人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邻县的修养让他俩精力充沛。
顾永峰从背包里拿出两袋北京牌方便面,还有两包饼干,去邻县时顾永峰备足了能填饱肚子的吃食,自从上次逃亡,他对饥饿的恐惧很尤新。
张铁三下五除二的把食物吞没了,他胃口大,对食物的需求量也大的惊人,顾永峰习惯性的把半盒饼干往前推了推,张铁没客气把剩下的饼干又吃了。
顾永峰说,找个地方睡一觉吧,等晚上咱们下山摸摸底。
张铁看一眼曙光里的轧钢厂,摇了摇头。张铁说,我们玩的不是江湖,咱们根本没有根基。你看见没,厂里气氛根本不对,你几时见过保卫科大清早的在巡查?
顾永峰苦笑,其实,他也看见了。
咱俩没的选。张铁说,一个看山的老汉都看出来了,公安不是傻瓜,赵建强更不是,我们根本没时间去摸底。何况我不想害了白头,白头是个好兄弟!
白头的确是个好兄弟!顾永峰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甚至比张铁更明白,他俩根本拖不起。
张铁笑了,笑容里一抹狠戾。看着顾永峰说,这本来就是场赌博,不是赢就是输,没有中庸,咱俩素性下山直接干掉赵建强。
现在!顾永峰想自已是听错了,青天白日。
就现在!张铁斩金截铁,直接上赵建强办公室,咱们赌的就是一个运气二字。
你知不知道,这可能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顾永峰觉得张铁的想法太疯狂了,他是在赌,用运气去搏赵建强的一条命。
还有更好的方法吗?张铁扬起头,阳光从云层里露出脸,又是个晴朗的日子。
最出人预料的时机,最出人预料的地点,一切皆有可能!
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顾永峰也觉得自已跟着开始疯狂了,既然都是赌,何不赌的惊天动地点。
张铁肯定的点了点头,一脸坚毅。
这个时段不行。顾永峰说,既然要赌,咱们也不能太过随意了。早上上班人太多,或许没到办公楼那一块咱们已经被人认出来。要不午饭后,那个时间段人少,赵建强有个午睡的习惯。
这个时间段或许更好,但地点就未必有把握了,万一赵建强回家午睡或者别的呢?
顾永峰淡淡一笑,咱们盯车不盯人,车在哪咱们赌他在哪!
赵建强午饭吃过后,从食堂饭厅回到办公楼,他手里拎着装鱼竿的布囊,赵建强逢人就说,下班了上竹林水库去钓红头鲤鱼。
也许是领导的缘故,下属渐渐地习惯了他的神经质,比如他把警卫室的狼狗养在他办公室里,让好些找他办事的科员心惊肉跳,那条狼狗有桌面高,十分凶猛。
每天的午睡是赵建强觉得是最安逸的时刻,赵建强觉得他远离了黑暗也就远离了恐惧。他很谨慎,办公室的窗帘一直是敞开的,他从布囊里抽出双管猎枪,枪很新,两颗子弹卡在枪膛里。
赵建强前两天试过子弹的威力,在竹林水库那块,他一枪轰倒了半片竹林,竹叶纷飞里赵建强想,任何强大的拳头在子弹的面前根本就是个屁,或许连屁也不是。
枪他放在了伸手可及的床头凳上,他这个办公室,内外两间,内间有张床,门他进来时就插上了,窄小的空间增加了安全感。落地扇有规律的摇着头,狼狗吞噬食物的声音也小了,赵建强眼皮沉重,他要睡过去了。
正午的阳光依然闷热,张铁低着头,他带了顶草帽,草帽是在翻墙进入轧钢厂大院时,他在一户人家的储物间里拿的,张铁在那个储物间里停留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厂道上人烟稀少,多半没事的人都午睡了,办公楼这块人更少,他看见了三层楼的办公楼下树荫里停着厂长专用车。
车里没有人,小车司机估计也午睡去了。树丫上的蝉叫的很欢快,没有风,张铁背脊上印出一片汗渍,四下里很宁静。
张铁在办公楼的拐角遇上了个人,那人也戴着顶草帽,手里拧着两只特大号的开水瓶,这时间这个位子,张铁判断出,那人是厂里的烧水工。
两人擦肩而过,张铁还笑了笑,他帽檐压的很低,那个人回望了眼,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他想他应该认识这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大汉。可他想不起,走过厂实验室的大院时,他就不在想了。
张铁走的很从容,在上楼的时候,他望了望对面的那幢二层楼,通往楼顶的隔道小窗上,夹着个北京牌方便面的外包装袋,没有风,因此,袋子纹丝不动。
张铁露出了笑容,看见那个外包装袋的时候,他就知道赵建强在三楼的办公室里,那是他和顾永峰约定的暗号。
顾永峰在厂里待了近四年,他比张铁熟,早半个小时顾永峰就趁下班人去楼空时潜上了那个隔道,那个隔道通往楼顶,是个死角,但那个死角透过小窗能看清对面的三层楼。
二楼的楼下有个门洞,顾永峰本来是在张铁出现在拐角时急速穿过门洞与张铁在三楼的楼梯口汇合的。就在这时顾永峰看见了烧水工,烧水工和顾永峰极为熟悉,顾永峰知道他根本无法避开烧水工的目光。他改变了主意,他没和张铁在楼梯口汇合,他想以张铁的孔武有力,十个赵建强也未必是对手。
顾永峰和张铁不知道,等待张铁的将是一条凶猛的狼狗和一把子弹上堂的双管猎枪。赵建强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赵建强是被狼狗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吼声给惊醒的,他随手抓起了猎枪,他太神经质了,正是他高度的神经质让他躲过了灭顶之灾。
一声巨大到整座楼都开始摇晃的破门声打破了这个正午的宁静,张铁以最直接最勇武的一脚踹上了门。这一脚太有力了,以至于木质门连同门后的狗都飞了起来,木质门当时就四分五裂,狼狗摔到墙上。一声呜咽,它一个翻滚,獠牙大张凶猛无比的扑了上来。
这是一个意外,绝对出乎顾永峰和张铁的算计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