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瞳孔收缩。
月淡星稀,梧桐树影摇曳,这本是个暮秋即将木叶萧萧的日子。秋叶荻花,满目萧瑟。
离开了车,大头一身月影星辉,疾步而来。
隔一步大头左手里的布囊托住了萧见拿军刺的右手,大头说,见哥,让我来。大头右手里的木棒已经砸了下去。
很沉的一声闷响,木棒在武斗的额头爆出一片血花,大头毫不拖泥带水,一棍横抡过去,武斗翻倒,大头抬脚就踹。
我草你妈的,弄死个比养的!!!
一片嘈杂而簇拥的声音里,二十几个汉子拎刀举棍的狂奔而来,当先一个平顶的粗汉,一脸暴张。
大头脚不停眼不抬的继续踹,血随着每一踹飞溅出来。
或许是历经过太多太多了的大场面,萧见白眼几个仍然静静地看着狂涌而至的人群,处之泰然。
大头还在踹,似乎的相当投入。
平顶暴张汉子奔的近了,闪耀的刀光也已扬起,劲风劈面。
快,只能用一个快字来形容,身材极其臃肿的大头豁然转身,就在这一瞬间,右手中的棒子丢了,左手中的布囊也扯去了,一管乌沉沉的单管猎枪顶在了平顶头的眉间。
仿佛时光滞凝了,二十几个人的动作都在同一瞬间冻结。
八十年代初的江湖,一杆枪能造就一个传奇。
相对于此时的北南湖来说,没有了二五大哥的道上沉寂没落,从某个侧面来说北南湖的道上更象是个刚刚成长起来的少年。青涩而自闭。
武斗不是二五,也永远没有二五的那种气吞万里的凛凛霸气。大头也不是大小兴兄弟,从江城的第一声枪响后,大头这个名字,在江城道上已经成了一个腥风血雨的代名词。
曾经天门的那个稚嫩大头死了,正如曾经的那个年少轻狂也死了。
随着死去的还有一颗真挚美好善良的心……
一粒汗从面颊滑落。
大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平顶头,张嘴咬牙,嗤嗤的笑。
平顶头面目扭曲,硬挺着说,你只能打一枪。
大头面目带笑,大头说,你可以试试,你动,老子就打爆你的头。
平顶头不动,更多的汗下来了。
大头说,你看清楚了,这头这身材,千万看清楚了,出来混一个脑袋别裤腰上。知道吗?我是谁?我他妈的就是大头,敢打江城第一枪的大头!!!动啊,咋不动了。信不信你妈的不动,老子照样要你脑袋开花!
二十几个人里有三腿软了,余下的一轰而散,留下汗如雨下的平顶头和武斗。
平顶头也软了,平顶头说,大头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是大哥你啊……
大头鄙夷地啐了口,一脚蹬平顶头胸口,平顶头仰面飞起。
操你妈的软蛋!给老子滚!白眼冲大头一使眼色,转身奔躺着的武斗去了。
三腿软的和平顶头一阵风的跑远了,头不回。
白眼蹲下拍拍武斗的脸,武斗浑身抽索,血流不止。
白眼说,武斗,能不装吗?毕竟大伙儿有一面之缘,再说了也不是啥深仇大恨,知道这话吗?装比招雷劈!
武斗睁开眼,嘿嘿笑,嘴里喷血浆子。武斗摇头说,眼哥,你弄死我吧!要不这事不能完。
我草你妈的,真上劲了。大头提枪就要搂火,被萧见伸手拦住了。
白眼摆摆手,说,武斗哥真不给面子啊,知道不,装比也要资本的啊!白眼目光一紧,从地上捡起块黑砖奔武斗面门拍落,边拍边骂,装,我叫你妈的给老子装,砸死你个装逼犯!
武斗不动了,手脚抽抽的也变弱了。
白眼一砖接一砖的拍,双眼尽赤。
我草,你疯了吗?大头和萧见一人一手拽住了白眼,白眼吼,撒手,撒手,老子今天非弄死装逼犯不可。挣脱了接着又猛踹几脚。
萧见拦腰抱住白眼吼,少年别愣着了,上手给弄上车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白眼弄上五十铃,大水伸脚一踩油门,车冲进了夜色。
一路烟尘,只剩下了躺在血泊里的武斗。
这个夜晚,萧见他们没有想到会遇上在外面流浪了几年猝然回到江城的灌顶团伙。
两伙人是在北南湖下卡子这个地方碰巧相遇的,当时灌顶和另一帮人在街面混战,五十铃车速极快,在路面刹出条长长的黑痕。
触不及防一头扎挡风玻璃上的大头,顿时花了眼。
街灯下下卡子的街面两旁,看热闹的人头攒动,白眼眼尖说,是灌老大!
一车六个人都惊出了身冷汗,灌顶团伙是天字第一号的通缉犯,八二年一路枪响着远离江城,从此犹如黄鹤远去。
此时此刻灌顶团伙的出现实在是出人预料,也令人惊心不已。
所有江城道上混的都知道惹谁也不能惹灌顶,惹上了就一个字不死不休。
看上去很是落魄的灌顶团伙四个人仍是一身黑色长衣,灌顶大马金刀的忤在街心,左边是骷髅,右边是言放,身后是身材瘦猴似的雁儿。
四个人赤手空拳对二三十个混混子,冲到近前的都躺倒了。
灌顶势如破竹,抢一张刀闯入人群,血花横飞,悍狠决绝。
场面一边倒,混混子力竭,躺倒一片。灌顶弃了刀,朝骷髅说,走!四个人默契的闪进夹弄,远处警笛鸣响,公安闻风而动。
萧见推把大水说,咱们也走,别走街面,从坎坡老路走。
很颠簸的一条泥土路,下卡子原来是南面火车站的一个小货站,七十年代末,城市扩建划入江城市,除了一条主街,和乡下也没多大区别,说白了下卡子就是南面郊区了。
本来五十铃就是为了兜圈子回西街的,为了防万一。
这一兜圈,没成想再次和灌顶团伙相遇。
尽管,灌顶团伙八二年是为了替西街的英雄出头,枪伤了市公安局副局长程清远,从内心里讲,大伙都不愿和灌顶团伙相遇,一则没有过命的交情,二则灌顶团伙太张扬,都是亡命之徒,谁惹谁脱不了身。
但灌顶的义气却令人心仪不已。
当时,是在过铁路隧道时,车进了隧道猛然面前一个人影站路中央,大水一个急刹,一车人前仰后合,大水张口就骂,不要命啦!我草!
贴隧道壁一个车轱辘壮实的人闪身到了车门旁,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伸进窗口顶住了大水脑壳。
别动!谁动谁死定了。声音透着股雪天的寒气,令人肌肤生寒。
顶哥,不要……萧见一只手从前坐靠椅的缝隙间攥住了大头刚要举起的单管猎枪,一边疯了似的狂吼。
一根眼见就搂上了枪机的手指,一刹那停住了。
手。稳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