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永一行闹出的动静惊动了碧玉园主,园主追出门时,恰好看见冬奴喝令牛车上路,他赶紧拦在车前赔笑道:“永安公子,您这样怕是不妥吧?”
冬奴立刻抖出世族家奴的威风,瞪着眼高声喝道:“怎么?我家公子还要不得你园里的一个姑娘?”
“冬奴,不得无礼,”这时安永在车中开口,又对那园主道“这个姑娘我一定要带走,您随时上崔府取赎金就是。”
那园主何等锐眼,一眼就从车帘的缝隙里认出了玉幺,心知窝藏钦犯的秘密败露,立刻见风转舵地笑道:“永安公子说得是哪里话,您能垂青碧玉园的姑娘,就是赏鄙人面子了。这姑娘您只管领走吧,赎金却是万万不敢要的…”
安永也不与他啰嗦,草草道了一声谢,便驱车赶回崔府。
自家公子出门一趟,竟抱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胡姬,崔府上下顿时全被惊动,围在客苑外议论纷纷。只是如今整座崔府只剩下安永一人当家,就算他行为乖张,也没人敢当面置喙。
安永将玉幺临时安置在客苑中,又请来郎中为她疗伤。玉幺被人折磨出的伤口多在羞处,因此只能赤条条的躺着上药,她倒也硬气,自从在牛车中哭过了一小会儿,如今随便郎中如何擦洗伤口,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安永顾虑男女有别,此刻坐在屏风后回避,只有婢女端着水盆忙进忙出,冬奴看着盆中水都被染红,不由咋舌道:“出了这么多血,难怪要喊救命。”
不料屏风另一边的人却轻嗤了一声,还在逞强地还嘴:“是你们大惊小怪,救命我是天天都喊的,老子玩的就是这个调调…”
安永听玉幺说得不像话,忍不住蹙眉打断她:“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要嘴硬?”
屏风后顿时静默,隔了许久才听见玉幺的声音再度响起:“在那种地方混,要想出头吃香喝辣,就要有别人学不来的本事。要么比别人都美,要么比别人都聪明——我呢,能比别人都贱,这就是我的本事。”
“什么?这也能算本事?”冬奴瞪大双眼,第一次听见如此少儿不宜的话,有些消化不良。
安永愠怒,立刻出声喝止道:“你若想留在这里,以后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许再说!”
说罢他见冬奴还在怔忡,赶紧编了个理由打发他离开,不让他继续听玉幺大放厥词。这时候郎中已经诊治完毕,又为玉幺开了几贴补剂,这才面红耳赤地从屏风后走出来,躬身向安永行礼告辞。安永连忙道谢,付过诊金后又留下两名婢女看顾,径自对屏风后的人道:“药上好了,我也告辞了,你先安心养伤。”
“等等,”这时玉幺却隔着屏风叫了一声,过了片刻又细声细气地央求“崔侍中,我想和你说会儿话,你过来吧。”
安永吃一堑长一智,对这女人畏如蛇蝎,想也不想就拒绝她:“你刚上完药,我过来不方便。”
“没事,有被子盖着呢,”玉幺在屏风后说道,又对安永解释“我真的就是想说点话,我现在一动都不能动,你还担心什么?”
安永闻言沉吟片刻,却只遣退了室中的婢女,仍是坚持隔着屏风与她说话:“现在屋中就剩下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就放心说吧,不会被旁人听见。”
屏风后的人显然是没料到安永会如此固执,好一阵沉默后,才听她声音幽幽响起:“来这里之前,在那个世界…你是怎么死的?”
安永没料到玉幺会突然问起这个,低着头漠然回答:“在湖里溺死的。”
“哦,巧了,我也是淹死的。”屏风后的人嘿嘿笑了一声,嗓音中却有掩不住的黯然“不过我是跌进海里淹死的…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安永一怔,停了一会儿才答:“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那你干嘛还这么端着,”玉幺在屏风后翻了一下眼睛,喘息了几声才又开口“我算是活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没什么放不开的。你越是豁得出去,临了就越不会后悔。”
“那也不能随意糟践自己,”安永不认同玉幺的话,皱眉道“想想你这副身体的主人,想想她原先的家人,你总该为自己的重生尽一份责任。”
“责任?哼…当初我在一片大沙漠里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周围语言不通,又被人贩子揍得半死,你要我尽什么责任?”玉幺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好像在对安永描述一个可笑的故事“哦,忘了告诉你我上辈子是个男的,不过还是变成女人好,办事什么的都方便多了——我把那几个人贩子给睡了,这样每天就能多喝一碗水,多吃几口饭,所以后来一帮女孩子里就我脸色最好看,才能被卖到波斯使者家里。这样算来,我也是很自爱的吧,哈哈。”
本该是染满血泪的故事,却被玉幺用两三句话满不在乎地讲完,安永听罢沉默了许久,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哑着嗓子低声道:“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不会再有人让你受那些苦。”
“嘿,谢了…”屏风后的人呐呐应了一声。
这天安永退出客苑的时候,恰好李琰之也从碧玉园中回来,他向安永道了歉,主动请辞,带着儿子和家奴要回李家别业居住。安永正为玉幺的事心烦意乱,因此也无暇客套,就随李琰之父子自便了。
自从安永收留玉幺之后,很快满城皆知永安公子守孝期间纳了个碧玉园的波斯宠姬,这个时代的士族风度无人敢诟病,却也让安永落了个任诞之名。
消息传到宫中,奕洛瑰很快就心知肚明,过了一阵子便借着册封太子的机会大赦天下,顺带也免了玉幺的罪。
从此玉幺得了自由身,又在崔府养好了伤,便成天出没在安永身边,又劣性不改地蠢蠢欲动起来。她见安永整日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不信他真能如此安分,就成心想给他撩拨出一点儿涟漪来。
“哎,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宠姬,哪知根本有名无实,”这一晚簟纹如水,玉幺猫一样横躺在安永面前,支着脑袋笑嘻嘻道“你可真稀奇,别人都是敢做不敢当的,只有你敢当不敢做。”
安永瞥了她一眼,根本不搭理。
“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是Gay,”玉幺翻了个身,在灯下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他“我过去接触的人多了,基本上都是男女通吃的,虽然我也喜欢男人,但发现做女人也没什么不好,你看我现在,好像斯嘉丽·约翰逊一样肉滚滚的,也挺带劲。”
她庸俗的话让安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转过头来面向她,却仍是一脸冷淡地问:“你过去是做什么的?能接触那么多人?”
按照他们如今的沟通“过去”指的就是上一世。
玉幺一愣,跟着便支支吾吾起来:“也没做什么,就是在酒吧里混混呗,糊口饭吃。”
“那种地方…”安永想抨击两句,可想了想只能回答“我没去过。”
“你…”玉幺瞪大眼,倏地一下翻身坐起来,嘲笑他“不会吧,Gay吧没去过,普通的那种总去过吧?什么,连那种都没去过?我看你这怂包样子,过去肯定是理工科大学生吧,还是遵纪守法带考研的那种…”
安永不回答她,算是默认了。
“操!还真被我说中了!”玉幺崩溃,中弹般跌躺在地上,又伸脚踢了踢安永的膝盖“喂,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
“自然而然就发现了,”安永拿开玉幺的脚,没好气道“夜已经深了,回你住的地方去。”
“喂,”玉幺见安永撵人,愤愤然转了个身,拿下巴抵着安永的膝盖,抬眼挑衅地看着他“实话对你说了吧,老子过去是做MB的,MB你懂不懂?你要是让我太空虚太寂寞,老子可是要去偷人的哦…”安永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气定神闲地问道:“在崔府里,你想偷人,能找谁?”
“我…我就找那个昆仑奴,”玉幺乜斜着眼睛,故意挑舌舔了舔嘴唇“黑人很带劲的,你不怕我生个黑鬼出来,给你搞个LV帽子戴戴?”
“LV?”安永皱眉。
“汉语拼音,绿嘛。”玉幺嘿嘿笑道。
安永不胜其烦地推开她的脑袋,讥嘲道:“你想偷昆仑奴,先追得上他再说吧。”
“什么意思?”玉幺被他推得连连后退,有点恼火地坐起身,恶狠狠地放话“你再不理我,老子真去找那个昆仑奴了啊!”安永依旧不理她,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玉幺气得一跺脚,跳起来就往外冲,一路奔到侧室耳房里去掀昆仑奴的被子。
须臾之后,就听耳房里传来冬奴的一阵怪叫,跟着黑黝黝的昆仑奴像一道疾电般窜出了庭院,玉幺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跑,指着他的背影骂道:“又没要吃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给我站住!”
安永端坐在堂中听着外面的闹腾,紧抿的嘴唇终于忍不住上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Aruo的长评,俺会努力的^_^
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文下的评,想了好一会儿就会算了,但其实都会仔仔细细地看上好几遍。
谢谢留言的童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