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目光呆滞,鼻尖处缭绕着一团黑雾,涎水从嘴角流出,胸膛不断起伏,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突然他伸直双手在空中乱抓一通,时聆站远了些,转头对柳儿道:“去把我师弟喊来。”
见四周无人,时聆摘下玉佩,朝人额间轻轻一点,他安静下来,只是手还僵在空中,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没多久,窗外便有两个身影飞速走过,时聆将玉佩系回腰间。
柳儿带着季陈辞匆忙赶来,他看了一眼便道:“中邪了。”
时聆朝柳儿道:“你先出去吧。”
柳儿忙退至屋外,并将门轻轻阖上。
季陈辞取出一团红线,在脖颈处绕了两圈,又缠上手臂,接着再用红线捆住他的双腿。
一张明黄的符纸贴在他心口,季陈辞划破指尖放了滴血上去,城主瞪着双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红线死死勒住。
季陈辞举起桃木剑,在空中挥了几下,叱道:“八阴过仙,奉令功宣;缚灵枉生,却邪护真。斩——”
那桃木剑虽挥在空中,却如同砍在城主身上一般,他拼命反抗,双眼通红满是血丝,口中还发出尖细的哀嚎声,像是婴孩的啼哭。
季陈辞举着剑又是一挥,只见城主眼一瞪,僵着身子倒回榻上,鼻中飘出大团黑烟。红绳松开,裹着黑烟浮在空中,那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看上去很是愤怒。
“低等的鬼婴罢了。”季陈辞不慌不忙地收着东西,“等会他就能醒了。”
时聆托着脸看了半天,随口问道:“你那桃木剑哪来的?”
季陈辞收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旋即说道:“适才在过来的路上随手捡的,也不知谁扔在角落里的。”
“我们白天在这的时候,有看到这把剑吗?”时聆追问道。
他答不上来。
“你也看出来了。”时聆微微一笑,“怎么会这么巧呢?”
他们回来没多久,城主就中邪了。
赶来的路上,又刚好捡到一把桃木剑。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起初我以为是有人在府中养小鬼。”季陈辞沉思道,“可是我用往生探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古怪。”
这也是时聆不解的地方,她自然能看出这里都是些普通人,没有法力,也没有养什么邪祟。
依城主所言,是因为百姓们接连撞鬼,并有两人惨死山中才导致的恐慌。但她探了整个晋安城,都没找到所谓的“周衡”和“宇文贺”,那这两人到底在哪呢,是压根没死还是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城主一直都在撒谎呢?
先放出山鬼的传闻,再让几个人穿红裙子去山里晃悠,让百姓们以为是撞鬼了,接着一传十十传百,长此以往,只要有人看到红裙就会以为是山鬼。
至于那两位死者,根本不需要被人看见,只要有人添油加醋乱讲一通,百姓就会吓得头皮发麻不肯出门。
这时他作为城主,顺水推舟下个命令不许出门,也不许给别人开门,百姓们惜命,自会躲得好好的。
之后无论他怎么编,都不会有人质疑。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中邪之事又如何解释?
时聆想得头疼,为什么人类的思想如此复杂,要是能直接动手就好了。
突然城主大叫一声,目光清明了些,他嘀嘀咕咕:“我是谁…我是谁…哦我是施怀仁…我是施怀仁……”
说完他又“啪”地倒下去了。
看他神志不清的样子,时聆懒得去理,只是歪着头轻笑道:“怎么有人叫是坏人的?”
而季陈辞正仔细端详着那把桃木剑,眼神都不带移的。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施怀仁醒了过来,看清屋内的情形,他大惊失色:“这这这……大半夜的,两位道长怎么在这?”
见他清醒了,时聆走到床前,直视他道:“城主大人,您记得发生何事了吗?”
施怀仁吓得语无伦次,索性直接躲到床角:“我这睡得好好的,醒来就看见二位站在房里,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时聆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真的吗?”
施怀仁头点得像个筛子:“真的啊,我骗你干嘛呦。”
此时季陈辞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剑上挪开,他温声道:“大人不必惊慌,您只是做了个噩梦,从床上跌下去了,我们刚好路过,将您扶了起来。”
“啊???”
施怀仁抱着被子一脸震惊,他做噩梦了吗?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季陈辞略弯了弯腰道:“那大人好好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施怀仁脑子还是有些迷糊,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身上有些疼,可能真的是摔地上了。
屋外,柳儿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见门开了,她连忙迎了上去,对着他们一顿比划。
“放心吧,他没什么事。”时聆安慰她。
闻言柳儿松了口气,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季陈辞拿着桃木剑,慢声细语地问她:“这剑是你放的吗?”
柳儿摇摇头,一脸茫然。
他也没再追问,只是随口叮嘱几句便离开了,等走远些,时聆才问他:“你觉得有异样?”
“不太对。”季陈辞沉声道,“哪怕是在睡梦中被附身,也是会有感觉的,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会有一瞬间的惊觉和恐慌,而施怀仁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未免太过奇怪。
方才来得急,季陈辞没时间记路,只能凭着感觉走。饶了一圈,他终于找到当时拿剑的角落。
将桃木剑放回原位,季陈辞眼神晦暗不明:“既然不是那丫鬟放的,那是谁放的,又是何时放的?”
没人能回答。
仿佛有道看不见的墙拦在前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时聆却笑了,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如果你在雾中,什么都看不见,该如何?”
季陈辞思索片刻道:“自然是拿着法器探路或者是……”
说到这,季陈辞恍然大悟。他们现在的处境便如同在雾中一般,真真假假,虚实难分,在前方等着他们的可能是真想,也可能是陷阱。
面对这种情况,还有个办法。
——等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