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魍离山被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配合着节奏起伏的鼓乐声,一群红衣山鬼双眼紧闭,手捧油灯缓步前行,口中还低声吟诵着古老的咒语。
古树环绕,有法力低微的小精怪探出脑袋,悄悄欣赏这场盛大的游行;还会有年长的精怪藏在暗处,向山顶遥遥一拜,目光虔诚。
走在最后面的小鬼第一次参加祭典,好奇地睁着眼睛四处乱看,被身旁的大鬼察觉,上去就是一个巴掌:“闭眼!小心被老祖宗看到。”
小鬼捂着脸,老老实实地闭上眼,又在心里默念几句:“老祖宗勿怪……老祖宗勿怪……”
老祖宗是只千年山鬼,法力深不可测,再厉害的道士都不是她的对手。正是因为有她的庇护,山鬼一族才能平安生存至今。
魍离山不止有山鬼,还有其他无数妖精鬼怪,但大多数都法力平平,连半吊子道士都打不过的那种。
幸而老祖宗她心地善良,山里一大半的精怪都被她救过,有的甚至被救过多次。因此她虽是鬼怪之身,但在魍离山却胜似神明。
为表敬意,山鬼一族每年都会在魍离山进行祭典,向老祖宗献上最珍贵的祭礼。
在祭典开始前,山鬼们需绕山九周,寓意“久”。这时其他的精怪都会自觉让道,并在暗处虔诚祷告,以求来年顺遂。
绕行结束,山顶上传来悠扬的鬼钟声,山鬼们停止前行,手举油灯,乌泱泱地跪了一地,齐声高呼:“万鬼朝贺,佑我魍离——”
颂声经久不绝,最前面的大鬼弯着腰,高举双手,恭恭敬敬地献上祭礼。
等候已久的长老接过祭礼,转身走上九十九级石阶。他每走过一个台阶,下面的祝颂声就更响一分。
石阶的尽头是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名为“昭阳殿”,那是鬼怪们不眠不休,耗费五年精力,为老祖宗打造的住所,奢华无比。
而此时,老祖宗她高坐殿堂之上,看着侍女从长老手中接过祭礼,再转交到她面前。
时聆朝那长老摆摆手,示意祭礼已经收到。长老点点头,对着下面的山鬼喊道:“祭典开始——”
山鬼们欢呼着起舞,时聆就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每年都是这样,当真是没意思,偏偏他们还乐此不疲,非要整这一出。
她打了个呵欠,随手翻了翻今年的祭礼,有绘着细腻丹青的折扇、长于荒漠的千年仙草、雕刻着繁琐花纹的玉佩、还有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时聆忍俊不禁,估计是哪个顽皮的小鬼偷偷藏进去的。她拎起苹果,指尖稍一用力,那半个苹果便化为粉末消失不见。
今年送的倒是挺正常的。往年他们还会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不知道死了多久的牛羊、没有头的老鼠、还有刚从坟里挖出来的新鲜尸骨。
时聆靠在软枕上,无聊地把玩着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通体温润,是难得的上品,也不知他们从哪偷来的。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侍女附在她耳边,小声禀报:“姑娘,山下有个人,待了两个时辰都没离开。”
“哦?”时聆来了兴趣。
常人见了山上这诡异情形都躲得远远的,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这待这么久。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托着脸娇媚一笑:“阮娘,你去找几个小鬼吓吓他,看他走不走。”
阮娘应了声“是”,继而笑道:“那就让阿成阿杰去吧,他俩年纪小,最喜欢吓唬人了。”
时聆挑挑眉,调侃道:“别到时候把他俩吓到了,回来哭鼻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空中突然出现一胖一瘦两个小鬼,在空中转了几圈,胖小鬼问道:“老祖……”
那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胖小鬼忽然想起时聆不喜欢被当着面叫老祖宗,他赶忙改口:“姑娘……您叫我们做什么?”
时聆戳了戳他圆滚滚的肚子,嘲笑道:“阿成,你再这么吃下去,就要变成阿沉了。”
阿杰在边上偷着乐,时聆睨了他一眼:“你也没好到哪里去,瘦得跟竹竿似的。”
俩鬼都笑不出来了。
时聆摆摆手道:“给你们找了个乐子,下去玩吧。”
两小鬼蹦蹦跳跳地跟阮娘下山去了,时聆闲着无聊,信手画了几个花脸怪,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
总觉得有些单调,时聆沉思片刻,又画了在四个小怪出来,两个在边上敲锣打鼓,两个给她捏肩捶腿。
捏肩的小怪“嘿嘿”一笑:“这力道可以不?”
时聆满意极了,她闭着眼舒服得直哼哼:“可以,不错。”
唱戏的花脸怪也十分卖力,调子拖得又细又长,只是这戏还没唱到一半,山林突然开始震荡,还伴随着轰鸣巨响,惊起一片鸟雀。
小怪们吓得四处逃窜,外头的山鬼们也尖叫着躲了起来,上树的上树,跳河的跳河。
听戏被打断,时聆不悦地睁开眼,她随意抬手,指尖微亮,瞬间飞出几道法力,很快便探到一个陌生而又危险的法阵。
白皙匀称的小手向下轻轻一挥,那法阵便被压了回去。
不多久,魍离山重归平静,花脸怪围着她叽叽喳喳:“好厉害!好厉害!”
时聆嗤笑道:“还想探你姑奶奶的实力,做梦去吧。”
又过了一会儿,阮娘带着垂头丧气的阿成和阿杰回来了:“姑娘,那人已经走了,我们下去什么都没看到。”
阿成拨弄着脸上的面具,委屈道:“姑娘说的没错,我们不仅没吓到人,还反被那人吓了。”
他说的就是方才那个法阵,俩小鬼脸色惨白,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时聆撑着头想了会儿,随意地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比划了两下,竟凭空变出几颗甜果来。
他俩顿时将恐惧抛之脑后,乐呵呵地啃起甜果:“谢谢老……姑娘!”
“老姑娘?”时聆佯怒道。
阿成和阿杰飞快摇摇头,一溜烟地跑掉了。等打发了两个小鬼,时聆眼睛亮了亮,语气兴奋:“阮娘,快拿酒来!”
…
山下。
季陈辞围着山转了很久,他隐约瞧出这山有古怪,但它只能看到一些红色的东西在动,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季陈辞蹙着眉,在山下布了个法阵试探,一时间地动山摇,轰隆轰隆地响个没完。
但是没过多久,他的法阵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打破。不仅如此,那力量竟顺着阵袭来,险些打在他身上。
他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心想好厉害的妖怪。正当他束手无策时,有个人站在远处,压着嗓子喊他:“道长,道长你快过来。”
“怎么了?”季陈辞走了过去,淡声问道。
那人浑身打着哆嗦,说话磕磕巴巴的:“道长……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快走吧……”
季陈辞拨了拨手中的罗盘,神色漠然:“你们城主不是说这儿怪事频发么,我瞧着这山就有问题,不如就在这布个阵,你看如何?”
听到这话,男人两眼一黑,差点吓晕过去。见他实在不肯走,男人索性拉住他的胳膊,使劲往前拽。
没料到他会直接上手,季陈辞踉跄两步,挣脱他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远离了魍离山,男人舒了一口气:“道长你有所不知,这魍离山里面有山鬼,很邪门的。”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城主身边的掌事,您可以叫张叔。”
“这大半夜的,您还敢往那山里跑,真是吓死我了。”张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点灯的手微微发抖,“听闻那群山鬼身穿红衣,骇人得很,不知道道长你瞧见没有。”
“嗯。”季陈辞应了一声,“看见了,很多。”
张叔吓得惊慌失措:“道长……道长你这怕是……遇到山鬼夜游了啊!”
“山鬼夜游?”他轻声重复道。
“您没听说过吗?山鬼喜欢在夜晚出行,但凡看见他们或者听到声音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生好几天病。”张叔放低了声音,“以前有位贵人不信这些,大放厥词说要他们好看,然后没过几天,死了!那死相,真叫一个惨哩!”
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张叔身后,听到这些也不害怕。看着那有些佝偻的背影,季陈辞轻笑道:“我是道士,怎么会怕这些呢?”
张叔身影顿了一下:“也对……也对……”
季陈辞一袭白衣翩翩,衣摆无风而动。罗盘上的指针来回摆动,他没心思再聊下去了:“既然知道我是道士,那你还敢骗我?”
张叔停下脚步,“咯咯”地笑着,僵硬的身体扭成诡异的弧度,他一点一点转过头来,露出死白的骷髅脸。
季陈辞十分淡定地从袖中掏出两张符纸,甩在他脑门上,随后就见“张叔”身上冒出一团烈火,烧得他连连惨叫。
季陈辞站远了些,像是怕被脏东西沾上:“你这化形化得一塌糊涂,别说山鬼了,精怪都比你厉害些。”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张叔”也不反驳,忽然大笑起来,嘴巴一张一阖的,也不知什么意思。
看着亳不反抗的“张叔”,季陈辞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这反应似乎也太平淡了些,像是在等死一般。
伴随着火光,“张叔”逐渐化为灰烬,空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瞬间由淡转浓。
季陈辞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
但来不及掩住口鼻,他就觉得头很重,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下一秒,他晕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出现的算卦/面相/风水等玄学参考《易经》/《周易》《梅花易数》《紫薇斗数》《麻衣神相》等书籍,非专业人士,仅作了解参考,若有引用会标注,包括法术/口诀都是瞎编,请勿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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