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坊的女儿名叫柳瑜,嫁给了陈良泽。
此时,她正在府衙大堂,由铁总管带人护着,状告云府夫人丁妍香。
丁妍香自然也不是这么好摆布的,她也带着护卫。两边人马在大堂里各占一边,僵持不下。
陈良泽和其母亲,还有居老爹都来了,几人不明所以,一脸着急。
丁妍香其实心里十分慌张,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快败露了。而柳瑜是由铁总管带着来的,不知是否是她下手时被龙家人发现,而后逮到此处。而她居然这么轻易地便把自己供了出来,这女人还真是靠不住。
但看那柳瑜一派坦然,不慌不忙,丁妍香又觉得疑虑。莫不是她被这女人骗了?
丁妍香抿紧唇,总之在相公出现之前,她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云青贤去了哪里,丁妍香并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居沐儿究竟死了没有,只是刚刚听府尹邱若明说居沐儿失踪了。
虽然柳瑜已经把丁妍香写的信和给的毒药交给了官府,也将丁妍香指使她做的事都说了,那个送信和监视柳瑜的小丫环也被捉拿归案,但丁妍香除了指责他们“一派胡言”之外,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说话,邱若明却没有闲着。他先审了柳瑜,又审了小丫环,然后拿了那毒粉去验。一验之下,居然与杀死那八个山匪的是同一种毒。
邱若明当场呵斥。丁妍香心里虽慌,却仍是不语。邱若明一拍惊堂木,可还未开口,堂外衙役来报,说康王等人带着龙二爷、居沐儿和云大人回来了。
邱若明大喜,这些人回来,就意味着案件有了进展。而丁妍香也是精神一振,顿时觉得心里有了依靠。
龙二一行人走了进来。大家看座的看座,讨水喝的讨水喝,认亲的认亲,热闹了一小会儿。
居老爹看到女儿平安回来,激动得过去一把抱住,呜呜哭了起来。他年纪大了,这一天天的还总是受惊吓。是的他命不好还是女儿的命不好?
丁妍香也是看到云青贤便扑了过去,看他脸上、手上染了红色,还以为是受了伤,急忙问。夫妻二人快速低语了几句。
邱若明大声喝着,把大家的注意力转了回来。如今要审的,除了云丁氏雇凶杀人外,还有云青贤的劫囚一案。
因云青贤乃朝廷命官,所以康王及其他几位大人都在场同审。几人互相客气了一番,审案重新开始。
首先是龙二跳出来指控云青贤夫妇欲谋害居沐儿。女的雇凶杀人不成,男的便劫人害命。他把这两件事的过程细细又说了一遍,最后请求康王及众大人为民做主。
众人还未说话,云青贤却道:“据云某所知,白日里皇上亲口断了居沐儿与龙府的关系,也不知二爷现在是做了状师还是怎的,能代人告状了?”
龙二最恨别人提这个,结果这小半日就被人调侃讽刺了几回。他恶狠狠地扭头瞪着云青贤,道:“云大人还是担心自己吧,管别人家的事作甚?沐儿虽然暂时不是我夫人了,不过我是她的未婚夫婿,关系还是有的。再者说,沐儿如今便在堂上,只是她受了惊吓,不好说话。她爹爹年纪大了,也不好说话,由我这前任夫婿兼未婚夫婿代劳,有何不妥?”
“暂时不是我夫人了”,这话说得,前任夫婿便罢了,还弄个未婚夫婿又是闹哪样?说来说去,反正他就是要占着“夫婿”二字。
只是这和离不到半日,这么快又变未婚夫婿了,他还真是说得出口。
旁边有人偷偷喷笑,龙二很不高兴。
而居沐儿却是恍然明白了龙二为何着急第二次娶她,而且还请了太后的旨。因为所有的计划里,他必须是她的夫,他必须要有这个身份,才能正正当当地介入到每一件事里来。
所以,这意味着,她入狱一事,是她家龙二爷干的。
居沐儿这边正思量,那边邱若明拍了拍惊堂木,把气氛扳正回来。
先前丁妍香雇凶杀人一事审了一半,邱若明继续审问:“云丁氏,你可认罪?”
丁妍香见得云青贤在一旁,腰板也硬了,回道:“那纯是陈柳氏栽赃,我并不认得她。”
这时柳瑜却道:“大人,关于与云夫人相识一事,我有人证。初次见面,便是在府衙大牢外早点摊子旁的大树下,早点摊的大娘可作证。而后我们去了近旁的茶水铺子聊天,那里的大叔可作证……”
她话还没说完,云青贤冷笑道:“早点摊子生意兴隆,食客不断,茶水铺子里同样人来人往。只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确定你说的这些人确实见到你们了,并且没有忘?云某审案不少,见过的人证也不少,要说只一面之缘就能把人脸牢牢记住,确不容易。这位夫人在举人证时,还请慎言。”
柳瑜没被云青贤吓唬住,她笑笑:“云大人说得是。正因为怕别人记不住我与尊夫人见过面,所以见面时我都找了机会让证人好好瞧瞧我们,帮我记一记。我悄悄问他们,我有眼不识泰山,方才与我说话的那位夫人,是否便是大名鼎鼎的云大人的夫人。于是原本不太留意尊夫人的人也会认真多看她几眼,这便把我们记下了。”
云青贤眉头一皱,转头看了丁妍香一眼。他瞧这架势便知有人给她下了套,只是不知原来这套下得这般深,连识人辨脸的人证都给准备了,而且用的不是收买,不是唆使,竟是再自然没有的路子。
天衣无缝。
如果连这都准备好了,相信方才龙二说的每一条指控都不会是虚晃一枪。
丁妍香也一脸震惊。明明就是不想惹人注意,所以才都是挑的人多眼杂的小地方、小角落,而且每次会面她都是素衣素妆,之前这陈柳氏也说不会有人知道她们见过面认识。如今却是整个翻天逆转。
柳瑜甜甜一笑,对丁妍香道:“夫人觉得意外?其实是夫人没弄清状况。与沐儿青梅竹马的,不止我相公……”她顿了顿,清清楚楚地说道,“还有我。”
不但青梅竹马,还情义很深,于是才会有龙二的这一出安排。
原来龙二找上柳瑜,始于居沐儿告诉他那第三份琴谱的下落。
那琴谱,便是藏在了柳瑜那处。光凭这一点,龙二就觉得这个妇人可以信任。
但龙二万事小心,他还是对柳瑜做了一番调查,调查的结果令他非常满意。
低调、不引人注目,聪明伶俐,还敢担当,这是龙二相中柳瑜行事的原因。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很关键的一条,便是她的身份—陈良泽的妻子。
当年居沐儿的不识好歹无情悔婚在市井传得沸沸扬扬,陈良泽与居沐儿青梅竹马情深一片也是众所周知。而正是这喧嚣传言与众所周知恰好淡化了一件事,或者说,容易让人忽略一件事,那便是,陈良泽最后娶的妻子柳瑜与居沐儿也是打小的好友。用爷们儿之间的话来说,她们之间那叫铁交情。
可大家关注的就是流言,是蜚语,他们并不在意这两个女人间的情谊。
于外人看来,中间卡着个陈良泽,一旧爱一新妻,两个女人间自然是无甚好话。坊间传言里也是将这两名女子放在对立面来说的。
而柳瑜是染布坊的女儿,素来只在后院干活儿,鲜在外人面前露脸,为人低调,又因受了居沐儿的托付藏了琴谱,所以干脆渐渐在面上与居沐儿并无往来,更坐实了她与居沐儿间有怨隙的传言。
这一点,正好能让龙二用上。
在计划展开之前,柳瑜要做的事,便是让丁妍香对她留下怨妇的印象。那日丁妍香上街闲逛,龙府探子报得她的行踪,柳瑜便拉着陈良泽也去了。寻了时机,先在那茶水铺子上坐好聊天,待得丁妍香过来,柳瑜便演了一出妒妇训夫的戏。
柳瑜平日里常拿居沐儿或别的什么事向陈良泽使使小性子撒娇,摆出一副醋样,这是夫妻间的小情趣,所以陈良泽不以为然。只那次柳瑜像是真发了脾气,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追上去一个劲儿地哄。
柳瑜演了那一场,却不知效果如何。她曾向龙二建议再演一场,但龙二却说多而无益,易惹疑心,一次足矣。
龙二的判断是对的。
打那以后丁妍香再没有见过柳瑜,但她对这个女人却是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为没有交集,所以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居沐儿被捕是龙二下的很重要的一步棋。
这当中要对丁妍香做的事,就是让她知道居沐儿被捕,而云青贤为此费尽心思。当然了,光知道还不够,这里头还需要有人挑拨刺激一番。
于是苏晴上场了。她跑去与丁妍珊义愤填膺地一顿好说,暗示这是云青贤做出的好事。丁妍珊原本就知道云青贤对居沐儿的情意,当初还为这个要替姐姐教训居沐儿,所以一旦得了这消息,不必别人明说,便会往云青贤是为了纠缠居沐儿这方向假想。
接着,丁妍珊去找了丁妍香。
龙二想要的效果,就是要让丁妍香从别人嘴里知道居沐儿被云青贤拘了。这个消息,由知道丁妍香心中怨忌的丁妍珊去说,当然是最好。如果丁妍珊没去也没关系,丁妍香总会听说的,只要她知道了便好。
女人的妒意就像一条河,它总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奔流。
所以只要居沐儿的名字与云青贤沾了边,丁妍香就会往坏处想,这样就够了。
只是整件事的效果比龙二一开始设想的还要好。也不知丁妍珊说了些什么,把丁妍香刺激大了。龙二派出的暗探在云府门外盯梢,看得丁妍香连夜去了刑部,又天未亮便到了府衙大牢外守着。
这便是再好没有的偶遇机会。
于是接到了李柯通知的柳瑜,便与陈良泽说听说居沐儿被捕,居老爹正焦急不安。陈良泽对居老爹很是照顾,听得这话赶紧去探望,恰巧就赶上李柯要带居老爹去探监,于是陈良泽夫妇便一同前往。
在府衙大牢门外,柳瑜借故说自己不舒服,未进大门,反而朝着丁妍香的藏身处过去了。
两个怨妇相遇,一拍即合。
柳瑜要做的事有两件。一是从丁妍香那里收集些有关云青贤对这案子的消息。探听的手法当然是讨论居沐儿到底是如何迷了云青贤的心,云青贤都为她做了什么。柳瑜很会套话,因为她自己就有很多事可谈。她从小便与居沐儿和陈良泽相交,对他俩的事再清楚不过,她都不需要编谎,一件件一桩桩她数落得麻溜。
她开了口,丁妍香这个倾听者也禁不住要向她吐苦水,一来二往,怨妇的知心,就这样交上了。
柳瑜的第二个任务很重要,是找出丁妍香谋害居沐儿的把柄。具体来说,就是当初丁妍香指使山匪劫持居沐儿的证据。这事对柳瑜来说有难度,这种作奸犯科的事,丁妍香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拿出来炫耀,更不会把证据交出来。而柳瑜要让她继续信任自己,不能太明显地诱导逼迫。
最后这件事龙二帮她解决了。
龙二告诉她,别管过去丁妍香做过什么,翻陈年老底的证据太难,不如诱她现在作恶。
龙二之所以觉得丁妍香会对居沐儿出手,基于三点。
一是他觉得这个女人很蠢。要说当初向居沐儿逼婚是为了讨好云青贤而犯傻,那么之后让媒婆子上门抢亲就当真是愚不可及。不但不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令云青贤颜面扫地。龙二觉得要换了他,铁定会将这蠢女人丢到山里去,眼不见心不烦。而丁妍香的蠢,还表现在那个山匪劫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