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洙被许绎心这么一提醒,登时满脸的尴尬,虽然手上摇晃她的动作停止了,可双手掐着她的肩膀却是越发地用力。
许绎心知道今天这事实在是一大丑闻,要是处理得不妥当,只怕连谢家的名声都要受到牵连。所以她一时也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谢明岚一脸淡然,瞧着成洙便道:“如今单凭二爷给我做主了。”
这话一说,连许绎心都差点笑出来,可真够讽刺的。要真有这心思,早干嘛去了。
“成二爷,不知我能和四妹妹单独说几句吗?”许绎心知道今个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便直接对成洙说道。
“大嫂,有什么话便是同我说也是一样的,毕竟明岚如今身子弱。”成洙支吾地说道。
许绎心依旧坐在凳子上,抬头瞧着成洙,脸上挂着略带讥讽地笑容:“那成二爷既然这般说,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今个这事安阳侯府怎么也得给我们谢家一个说法吧?”
安阳侯爷的书房之中,此时安阳侯长子成光正站在案桌对面,毕恭毕敬地站在安阳侯跟前。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安阳侯抬头望了一眼,不耐烦道:“有什么事?”
“回禀侯爷,二爷在门口求见。”说话的是安阳侯身边的管事,这会成洙就站在门口。
安阳侯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不是去见了谢家的人?”
“爹,谢家大嫂如今要把人带回去,儿子这边拦不住,你倒是让娘或者大嫂出来劝劝。”这会成洙立即出声喊道。
安阳侯一听这话,一下便拿起案桌上摆放着的笔洗,砸在了门上,哐当一声,吓得门内门外的人都不敢再吱声了。
“孽障,都是孽障。”安阳侯这会气得是胸口生疼,他捂着胸口冲着门口直瞪眼。
此时长子成光一瞧这架势,也不得不开口道:“爹,这人是如何都不能被谢家带回去的,要不然咱们家的名声可就没了。”
要说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谁都挑不出一个理字。可要是婆婆把儿媳妇打成了猪头,还浑身都是伤的,那说出去成家可就彻底没了脸。成光在来之前,他的媳妇游氏便已去过二弟的院子里见了人,结果回来就跟他唏嘘不已,说是伤势实在是严重,那脸几乎都不敢看了。
所以成家没敢让人给谢明岚请大夫,这请了大夫就是把家丑宣扬了出去,所以许绎心方才一到,见不过就是丫鬟拿了些药膏给谢明岚抹脸,也不由怒了起来。
成洙见他爹还在里头不说话,便梗着脖子道:“若是爹不说话,那儿子便回去了。待会这人要是拦不住,传出去也顶多就是咱们安阳侯府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而已。”
“把这孽障给我带进来。”安阳侯立即对成光说道。
成光赶紧出去将人连拖带拽地拉了进来,生怕他真的一使性子转身就走了。可是这会父子三人凑在一块,也是虚声叹气的。
安阳侯看了成洙,半晌才骂道:“我早便同你说过,好生看着你媳妇,你瞧瞧如今这闹得?”
成洙本想瞧着谢明岚那模样,就打心底觉得他娘实在是过分地很,谁知都到这会了,老头子还说这话呢。他冷哼一声,合着在这家里头,就大哥是老头子的儿子,他这个二儿子就是别的地方捡回来的不成。
倒是谢明岚处处为了他考虑,如今还深得贤妃娘娘的信任,若不是她在宫里头得了娘娘的欢心,成家这些子弟当中,景王殿下凭什么就和他关系最好,最重用他。
“爹,如今明岚浑身都是伤,即便娘要教训媳妇,可也不该动起手。”成洙忍不住说道。
安阳侯虽说心里也觉得自家夫人实在是丢人,可这会听了二儿子的话,却又是一阵生气,他指着成洙鼻子便怒斥道:“那到底是你娘亲,你便是这般指责她的?”
“儿子如何敢指责娘亲,只是前两日明岚手腕上便包了白纱布,当时儿子私底下问了她的丫鬟,是服侍娘用早膳的时候,被滚粥烫的。这丫鬟婆子一堆,却独烫了明岚,要是说出去的话,外人少不得说是娘故意折磨儿媳妇,是以儿子一直隐忍未说。可如今你瞧瞧明岚满身的伤势,若谢家真的上门要个说法,那父亲教教儿子当如何做?”
安阳侯看着成洙,这会却没再骂出口。
※※※
“明岚确实是伤的厉害,两边的脸颊都肿了,额头都是青紫一片。我去的时候连个大夫都请。”许绎心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没说出落井下石的话。
谢清溪眨了下眼睛,她和谢明岚这辈子当了姐妹,可在她心中了除了爹娘和三个哥哥之外,其他三个姐姐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就连谢明贞,她虽和她关系最好,可对她的感情更象是别人家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姐姐。
所以这会再听到谢明岚的遭遇,那种心底预想的痛快,并没有出现。如今她也嫁人了,和谢明岚真正地成了两家人,往常那样深的怨恨,都在时间中慢慢变得浅淡了。
“那如今是怎么个说法?”谢清溪问道。
今个是许绎心来恪王府给她问诊,虽说王府之中有良医,而宫中也有太医。可谢清溪最信任的还是许绎心,虽然许绎心并不是专攻妇科的,但她的医术帮谢清溪保胎也足够了。
许绎心将手中的茶盏顺手放下,这才说:“当时明岚非要跟着我回谢家,而且她口口声声要和离,可这等大事并不是我能决定。所以我只得说我先回去,待明日再请了爹娘过来,帮她做主。”
可谢明岚不仅没答应,而且还当着成洙的面,信誓旦旦地说是许绎心非要带着自个回家。
谢清溪面色古怪地看了许绎心一眼,而她也无奈地说道:“我也就是那会才见识着咱们家这位四姑奶奶的厉害。”
她这方说完,连谢清突然就笑了,只笑地连许绎心都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谢清溪没多久捂着肚子,慢慢停下下来,还直摇头说道:“我先前还想着,我这个四姐姐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可如今一看,谢明岚依旧还是谢明岚。”
其实对于谢明岚这种,不管生活怎么对我,我就是打不死的精神,谢清溪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同情。
“看来我爹又的苦恼了。”不过说着这话的时候,谢清溪可对她爹是一丁点都不同情的。在她看来,任何由谢明岚引起的问题,她爹去处理都是活该的。当初他要是能及时地约束谢明岚,只怕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后续之事了。
“如今你身子越来越重了,这些事情自有我们来处理,你最紧要的是好好养着身子。”许绎心提醒她说道。
好在谢清溪轻轻一笑,撒娇道:“我又想我娘了,如今王爷拘着我不让我出门。所以我也没法子回去看我娘。嫂子你就回去和我娘说说,让她到王府来看看我嘛。”
萧氏这人向来太有规矩,就算是再心疼谢清溪,也不轻易地到王府来。所以谢清溪自从回来住之后,就再没见过萧氏。可是她肚子越大,心里头就越发慌神,总是在胡思乱想的。
就算是在现代,还有孕妇因生孩子而出事呢,更别提这等医疗落后的古代了。她在京城住了这些年,可是听过好几个勋贵家中的媳妇,因难产而没了。要真摊上什么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狗血剧情,谢清溪可真是没地可去哭了。
“大嫂下回再来顺便把迟哥儿也带回来嘛。”谢清溪这边刚想起萧氏,那边又要让许绎心带着谢连迟过来玩。
她忍不住笑道:“我们家汤圆和元宵生了三个狐狸宝宝呢,让迟哥儿来瞧瞧,他肯定喜欢。”
“要不你干脆送一只给我。”许绎心知道汤圆是陆庭舟的心肝宝贝,这会又瞧谢清溪这献宝一样的态度,于是便逗她。
果不其然,谢清溪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过了半晌才干笑了两声说道:“迟哥儿还那般小,我怕小狐狸不懂事,万一抓伤了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那是你们的心肝儿,逗你玩儿呢。”许绎心笑着冲她说。
谢清溪苦着脸,这才老实说道:“其实王爷也不让我去瞧它们,说是不好。我现在就知道它们三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连模样都没怎么仔细瞧过呢。”
“你们给取了什么名字?”许绎心问道。
“芝麻、花生、红豆。”谢清溪高兴说道,然后稍微强调了那么一下:“我和王爷一块取的名字。”
许绎心没好意思说,这还真是你们家的风格。
爹娘一只叫汤圆,一只叫元宵,如今三个娃,分别叫芝麻、花生、红豆,合着都是汤圆和元宵馅儿啊。
※※※
陆庭舟抬头瞧了眼面前的皇帝,听着他温和笑道:“自从你回来之后,咱们兄弟二人还没好好说过话。今个正好你在,便陪着朕好生说说话。”
“皇上日夜为国操劳,与民为忧,自然是繁忙地很。”陆庭舟恭敬说道。
皇帝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唉,朕到底是老了,如今这身子骨可不比从前了。”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说这样的话真是让臣惶恐。”陆庭舟淡淡说了声,只是垂下的脸颊并未露出他的眸子,所以他眼底的神色并未露出来。
皇帝倒是很是欣慰地看着他,只说道:“如今你回来了,这朝中之中也能帮着朕。朕的这些儿子里头,可是没一个能赶得上你这个小叔叔。”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诛心,可偏偏还是出自皇帝之口,陆庭舟与皇帝也算是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知道他的皇兄陛下绝非那等大度之人。当初大皇子和二皇子之所以接连失力,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互之间陷害对方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因为皇帝相信了。
这就是他们下场的最终原因,皇帝相信了他们相互构陷对方的原因,因为他们将争夺那个大位的野心表露出来了,而他们在朝中呼朋唤党,让皇帝不安心了。
如今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未必就不是在警告陆庭舟。虽知道为臣者不易,但陆庭舟如何都未想到自己有一日也要这般战战兢兢地面对皇帝,明明知道他对母后起了杀心,却什么都不能做,明明知道自己已成为他的眼中钉,却一直下不定决心。
陆庭舟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其实以他这些年在朝中的经营,只要他振臂一挥,未必就不能改变这朝堂局势。可是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下,他不会轻易动手的。
“如今三皇子和五皇子已在朝中当差,臣弟自打回来之后,便时常听朝臣夸赞两位皇子聪慧,很是有皇兄当年的风范。”陆庭舟抬头看着皇帝微笑着说道,他如玉雕般的面容,因嘴角扬起的笑意,越发地温润好看,这样意气风发地一张脸看得皇帝打心底艳羡,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年轻、健康、英俊。
可是如今的皇帝早已经垂垂老矣,即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药石都无法改变他日渐衰败的身体。所以当他看见这样年轻朝气蓬勃的人时,即便陆庭舟什么都没做,他心底都充满着嫉妒。
待陆庭舟离开的时候,出门的时候就瞧见乾清宫门前正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方士,他单手背与身后,往前走去。而身边的富海则是恭敬地跟着他身后,方才皇上可是让他将恪王爷送到宫门口呢。
富海早就说过,这位王爷可是个尊贵人物,即便去年他出京的时候,富海还很是惋惜了呢。不过如今陆庭舟再回来,他很是为自己的眼光得意了一阵子。
“富总管,方才那道士是?”在走下乾清宫的丹陛,陆庭舟这才开口问道。
富海一听便立即笑了笑说道:“这位便是李令省李道长,如今皇上很是信奉他的道法,时常会请他到宫中讲经论道呢。”
讲经论道,陆庭舟轻笑一声,只怕多是为了炼丹求仙吧。自秦始皇以来,很多皇帝都沉迷与炼丹之中,大抵是因为执掌了这天下,成为这世上最煊赫的人,都想着自己的生命能长长久久罢了。可是谁的命运能长久呢,人都逃不了生老病死这四个字,即便尊贵如皇帝。
待陆庭舟走下很远之后,回头看了眼阳光之下的乾清宫,金黄琉璃瓦在沐浴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芒,可是那敞开的宫门犹如张开的黑洞一般,深幽地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一切。
陆庭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