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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败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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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宿舍楼。

距离门口不远处的红叶树下,夏倾月站在那里。

少女仍是一袭白裙,背影薄瘦,裙边遇风荡起层层涟漪,安静得像幅画。许是被她的美所吸引,草地上正在觅食的一只野鸽点着小碎步向她移近,她注意到后,蹲下,鸽子领悟着跳进她的手心。

江辞没动,静静地看。

夜已渐深,暮色也愈发纯。风稍微大了些,拨乱了她的齐肩短发,丝丝缕缕垂落在脸侧。

下一瞬,他叫了她一声:“姐姐——”

夏倾月循声看过去,没等她反应过来,野鸽快速扑闪着双翼飞走了。手心少了温度,本该空一分的心脏并未收录指令,相反的,夹杂着细密心安无限填入。

脉搏跳动,一拍,又一拍。

“想什么呢?”江辞来到她身边,也蹲下,和她平视,笑意含了些许勾人的细碎,“是不是我吓跑了你手里的鸽子,这会儿在组织语言怎么谴责我?”

不对,猜错了。

夏倾月迎上江辞的目光,他的眼睛仍是清澈的。回答问题,却没有按照心里想的说出来,“是啊,我还想多跟它说说话,你说怎么办?”

“简单,它没陪你说的话,我来陪你说。”看到她站起身,江辞也跟着站起来。而后,褐眸偏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就是,我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你和我说话……会不会觉得腻?”

青梅竹马相处的这十几年光阴,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其中包括和对方分享生活中发生的趣事、遇到烦心事的倾诉,以及处在消极情绪中对彼此的依靠。高兴的,伤心的,难忘的,不舍的等等很多不同的心情,她和他都会第一时间感知到,在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在她或他身边。

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问了?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夏倾月看着他,没说话。

不得不承认,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

少年眸底的期待渐渐被了然后的黯淡替代,他喉结微动,想试着用轻松的语气略过话题,终究败了。说出的每个字都顿了一下,语速慢慢的,让人听了不禁萌生想要抱他的冲动:“那在你面前,我少说话,不说话也行。”

弦月悬天,银光散射飘落,像无瑕流动的瀑。

伪装不了自己的情绪,夏倾月轻叹,迈步走向江辞,月光恰好定在她的直肩休憩,“我真的好奇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如果我和你说话觉得腻,我们遇见了我就会不理你,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这样过?”

“没……”她每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说话也不顺了。理没占着,干脆捞出中午吃饭的事情充立挡箭牌,“其实也有,今天中午你和顾鹤说话,我在一旁当了五分钟的透明人。”

时间记得挺清楚。

耳边发丝被微风吹动,她伸手挽了下,“我们是在讨论排练的事情。仔细想想,也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那我跟你说声抱歉,但绝对不是因为不想和你说话。”

“我知道。”他笑了,“跟你说着玩儿的,我又不是小气鬼,一个小事情记那么久。”

那个问题,夏倾月再次回答了一遍:“你不要瞎想。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你说话永远不会觉得腻。”

江辞怔了下,又一笑:“我当然相信你。”

到底没忘记正事,羽毛球拍交给他之手,她说:“平时你最爱惜它,怎么关键时刻把它忘家里了?”

放在口袋里的左手蓦然收紧,他右手摸了摸后颈,“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误以为装进行李箱了,打开一看却没有。”

这并非实话,“罪魁祸首”是他口袋里的橙色盒子。

当时销售顾问给他打电话需要去店里取东西,回来的时候时间匆匆,快赶不上车,一时心急就忘了。下午收拾行李才发现没带这拍子,加之生了病,头又疼,懒得管那么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视线落在那羽毛球拍,夏倾月稍地思量。

她知道,所有的运动项目里,江辞喜欢打羽毛球。迎新结束想带着他认认图书馆、科技馆、体育馆之类的建筑地点,中途不巧又赶上排练。他没说什么生气的话,只说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宿舍休息,也让她好好排练,等开学典礼那天他会在观众席为她拍好看的照片。

“阿辞。”她叫他。

“嗯?怎么了?”他应声。

夏倾月看着他的眼睛,“明天没有排练,下午也没有课,我们一起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吧?说好要带你认识一下校园的,时间却错开了。”

想不到她会提这么直白的“条件”,江辞心率倏地一降,险些砸乱他的呼吸,“我担心……”

她打断,“你知道,我球技不差。”

他总没有理由拒绝她,“好,我等你。”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将近九点。

夏倾月说这个点自己是时候回宿舍,江辞想要送她,她拒绝了,“这里到女生宿舍没多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嗯”了声,左手力度收得更紧,仿佛在克制什么。

慢慢地,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回眸,看到他还在站在原地,微笑着扬起胳膊挥手再见。

那个笑容像清风,似璨阳,真的漂亮。

“等一下。”

跑向她的时候,连同他的心情都雀跃,唇边右侧的梨涡缓缓透出来,浅浅的一记,如净水滴泉,“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要不要打开看看?”

手心静静躺着个小盒子,夏倾月有点好奇,“给我的?”

江辞的表情写满了‘快夸我’三个字,“对啊,我特地为你选的。看到它我就感觉很适合你,你戴上肯定会特别好看。”

打开盒子,是一款蝴蝶结头饰,Hermes经常断货的那款藏书章系列Grenelle发夹,主调颜色是蓝色,它也有个极致好听的名字——基克拉泽斯蓝。

材质是真丝面料,只是相触便觉得软得像云。

“放心吧,这是我用自己打比赛赢来的奖金买的。”江辞怕夏倾月拒绝,又找了个理由,“你的头发落下来会阻碍视线,用发夹固定可能会好些。”

夏倾月是想拒绝的,但他先发制人:“这是我的心意,你难道要拒绝吗?”

既是心意,她也不多做推辞,对他道谢:“那我收下,谢谢阿辞。”

“我帮你戴一下吧,看看效果?”

“嗯。”

发夹别在夏倾月的右耳上方,江辞点头,觉得自己眼光还在线,“很好看,而且,很配你的裙子。”

夏倾月说这条裙子是前两天新买的,百搭纯色,她很喜欢,也很喜欢他送的发夹。

他听着,重点放在了第一个——裙子是新买的。

江辞轻飘飘地“哦”了声,而后点了几下太阳穴,手臂遮挡了他的表情,她看不到。夏倾月不懂他的反常,关切地问:“是头又疼了吗?”

“嗯。”少年这话听起来似真,又不真,“下来前吃了药,特别苦,再也不想吃苦的药了。”

偶然发现口袋里藏了两颗糖,夏倾月看了包装便知道,是何沐恩给她的。早上兼职之前跟她打了招呼,或许,是那个时候把糖放进了她的口袋。

真是个安静的小姑娘。

撕开包装纸,正想把糖递给江辞,只见他低身,咬走了她手里那颗橙子味的糖。

他身上的山泉气息浅淡清冽,融入风里,浸染她的意识。夏倾月双唇微微翕张,顿了下,捏着包装纸的指尖不自觉稍一用力,继而往后退了分毫,恰好碰到江辞的侧脸。

不是似有若无,是真真切切的实感。

第一反应不是其他的,而是——他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她还没缓过神。

默了两秒,夏倾月视线低坠,江辞刚好直起身。

她又抬头,长睫隐约颤动两下,看向他。

“挺甜的。”橙子的糖分溢满喉腔,江辞夸赞了句,可这个味道并不是他心里所念的,“但你不是喜欢清茶味的糖吗?怎么换成了甜橙?”

两个问题,夏倾月先后回答:“是啊。甜橙味道的是恩恩给我的。”

好像没解释清楚,她补充:“恩恩是我另一个室友。”

又聊了两句,江辞目送夏倾月离开。

这次,她是真的离开了。

身边虽没有她的温度,回忆了下……

刚才她拆开糖果包装纸的时候,他倾身靠近她,咬走了那颗糖。即使靠近,但他的分寸把控很好,没有碰到,她的指尖和他脸侧的皮肤触碰的那下,是真的不小心。

如何形容那一触即离的感觉?

大概,像久旱之后、润泽覆万物的雨,经春风而拢,溪涨潮生,波澜洪泛。

“怦。”

“怦。”

“怦。”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震动得厉害,与脉搏共鸣,快要烧起来,逐渐升温、沸腾。

少年单抬起手遮住眼睛,那只手细而长,隔绝了皎白月光,却怎么也抵挡不了悄然攀升的炙热。

红度渐渐漫上了他的耳根,随之延至耳骨。

他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

仅仅这一下相触,也能让他溃不成军,彻底败了阵。

走进214,刚关上门。

转头看到夏倾月,荀瑶激动地叫她:“月月,你回来啦。”

接着忙不迭地牵着她坐在椅子上,着急分享在酒吧碰到的好玩事儿,双手绘声绘色地比划:“你绝对不相信我和以姐在酒吧看到了什么。谢澈,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个浪子,应该是那种身边不缺女人相伴,但!”

猛地一停顿,又神秘兮兮地铺出下文:“——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样子啊!有女生搭讪他,他也只是喝酒,没给回应,后面那女生不死心想碰他的戒指项链拉近距离,小少爷直接冷眼睨过去,那女生吓得赶紧跑了。我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对女生呢,月月,你说奇不奇怪?”

听了荀瑶的一大段叙述,夏倾月想了想,“或许,那个戒指项链对他很重要?他不想别人碰。”

一语点醒梦中人,荀瑶口不择言蹦了句“我靠”,“难不成是前女友送的吧?两人感情情比金坚,他爱她爱得太深,分手后始终放不下,每当想她了就看看那项链,睹物思人?”

小声地自言自语:“真是这样,那以姐岂不是吃亏了嘛!”

韩以刚洗好头发,拿着毛巾擦拭两三下头发随意丢在椅背上,侧身翘着二郎腿坐下,听到了荀瑶的那句喃喃,“第一,谢谢瑶妹替我着想;第二,谢澈也没说这个戒指项链的来历啊,别在这瞎猜了。”

荀瑶打了个比方:“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他前任送的话,你介不介意?”

韩以看得很透:“那得等我把人追到手,成了他女朋友我自然会问。但说到底,我觉得那项链是真漂亮。”

戒指项链,项链……

灵光乍现般,她忽然想到江辞脖颈间也戴着一条项链,“诶瑶妹,你想象力那么好,怎么不猜猜月月小竹马的那条月亮项链?”

“对哦,我还没问呢。”荀瑶登时起了意,“月月,江辞那条项链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点?”

这么一问,夏倾月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她的印象里,好像没有听江辞说起过这条月亮项链,也记不清楚他什么时候戴在颈间。

有那么一次,是在去年年底夏江两家的新年宴上,那天他出了包厢看了项链很久,她问他怎么想到买这个,他声线混了笑,满骨子的骄傲不藏,“因为好看,特别好看。”

他说这话,眸底有光。

她理解成了只是单纯好看。

刚有了滤镜,被他的下一句话打碎,“不好看我买它干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也是。

回过神,夏倾月实话实说:“他说他觉得好看,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吧。”

理由简单,算不上特殊点,但也没必须要求说个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完善诠释。荀瑶没往其他方面想,毕竟好看的人或物,谁不喜欢呢。

而后,荀瑶观察了到什么,眸光一闪:“哇,月月的发夹好漂亮!”

韩以:“你不说我还没发现。”

荀瑶八卦地问:“谁送的呀?”

夏倾月说是江辞送的,听她阐明了下原因,两人默契十足地异口同声:“好羡慕,做梦都想有这样的弟弟。”

话题跳过,每个人都该做什么做什么。

夏倾月还是坐着,桌面上的明镜透亮,映着她的样貌。

稍微偏头,右耳上的浅蓝蝴蝶结全部收入瞳孔,她长睫轻轻颤了颤,好似蝴蝶翩跹的羽翼。

盯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过了几分钟,她才抬起右手碰了碰发饰。

好长时间了。

不戴发饰好长时间,留有短发好长时间……

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是江辞发来的:【早点休息,晚安。】

她回他:【嗯,晚安。】

又“叮”了一声。

阿辞:【明天下午,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太阳jpg.】

9E45N:【知道啦。】

按灭屏幕,只半秒钟又再度燃亮,备注名字是‘顾鹤’。

顾鹤:【倾月,这段时间排练辛苦了。大家商量着正式演出前聚餐放松一下,地点在校外不远的湘畔街巷。】

顾鹤:【明天下午,你可以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阿辞很纯情,但野的时候是真的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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