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很长,大家走得异常沉默。
一半是被“秃头变成猎人甲”吓的,一半是被冻的。
这群人半扶半背地走了半小时,单调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松林尽头豁然开朗,连接着山下的大路,路边斜立着一块界碑。
一面写着:鸡鸣山麓
另一面写着:向前100米
鸡鸣山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猎人小屋挂着的死鸡,指的显然是他们下来的这座山。
但是向前100米指的是大路正前方……
正前方雪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向昂昂昂前100米是什么?下半截被诶诶诶雪埋了?”于闻嘴唇打抖,冻得像个结巴。
他两手塞在口袋里不愿意伸出来,用鞋刮了刮界碑上的雪。
大家问:“写了什么?”
于闻缩脚哆哆嗦嗦走回来:“土都欧欧欧冻硬了,刮不开。”
界碑上依然只有半截“向前100米”,除了更清晰外,没有丝毫变化。
“不会又是……”周进脸冻得像鬼,低声说。
于闻:“不不不会,刚熬过一场就来新嘤嘤嘤的,那不是逼咦咦咦人去死?”
众人沉默,脚步犹豫起来。
“死得还少了?”游惑扔了一句,走去了前面。
他的嗓音太适合风雪了,张口能冻人一个激灵。
大家打着寒噤面面相觑,连忙跟上他。
·
有游惑带路,大家根本走不慢。
没过一会儿,前方的雪雾中出现了房屋的轮廓。
猎人小屋的阴影还留在他们心里,所以看到房屋的瞬间,他们并没有很惊喜。
但大家很快发现,房屋不止一栋。
他们沿着一段缓坡走上去,发现前面稀稀拉拉站着几栋房屋。
说是小镇,那就太过夸大了。这就像一个冷门的山区景点,景区脚边有零星住户做点游客生意,一年也接待不了几位,时刻准备关门。
离他们最近的那栋房屋悬挂着灯箱,白底红字写着:住宿暖气餐饮。
重点突出,吸引力非常致命。
大家当即就走不动路了。
“咱们要不在这里凑合一宿?”老于语气很小心。
他以为自己会遭到游惑的冷眼反对,因为很难判断这里是否安全。
结果他外甥进门比谁都快。
·
游惑早就饿了。
在雪地里跋涉的时候,他最后悔的事就是交卷太快。
如果再慢几分钟,922的牛肉就能熟了。
只怪那位001号监考官太扎眼,搅了他到嘴的饭。
想到秦究那张脸……
游惑摸了一下耳钉,心情极差。
于是,旅馆前台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他神情冷恹的送葬脸。
前台:“……”
前台是个瘦猴似的小年轻,他安静两秒,转头就冲里面喊:“老板!来人了!”
“喊魂啊?来人你不会招呼一下?”说话的是个女人,嗓音生脆,隔着门都能感觉到泼。
“我怕招呼跑了。”前台看了游惑一眼,讪讪地说。
“个鬼地方,能跑哪儿去你告诉我。”一楼走廊最里面的门开了,一位短发女人拎着菜刀就出来了。
前台吓一跳,连游惑都呆了一下。
“老板你干什么这是?”
“哦,没事。”短发女人说:“今天不想吃饭堂,跟对面要了点菜肉,自己做点。”
她把菜刀垂下,冲游惑笑说:“哟,大帅哥!刚考完?小胡给登记一下。”
有老板撑底气,前台小胡这才冲游惑说:“报一下名字好吗?我看看你们得住几天。”
老于他们搓着手进门,听见两人的话,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刚考完?你们怎么知道我们……”
老板挑起秀眉,笑得像个山妖怪:“这话真是稀奇了,麻烦看看这行字好吧?”
她用刀背咣咣敲着墙,前台小胡识趣地让开一步,露出完整的墙皮,上面写着:
考生休息处。
考生休息处????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周进喃喃说:“我以为……”
老板见怪不怪地说:“以为自己离进城不远了是吧?正常,你们第一次进休息处吧?都这样。”
老于问:“还有,什么叫看看我们得住几天?住几天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老板笑得更厉害了:“想得美。”
老于:“……”
“行了,不开玩笑!”老板说,“哪场考试结束应该休息几天,都是有规定的。不是你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别在这耗着了,赶紧把名字报一报,都堵门口算怎么回事儿。”
纹身男一听不乐意了,露出了市莽气:“操,住个!明摆着要命的店,你们谁特么爱住谁住去,我走了!”
谁知老板比他更莽。
她手里菜刀往前台一插,小胡一蹦三尺高。
“走,不走是孙子。”老板指着门外对纹身男说。
纹身男:“……”
他怒目圆瞪,把衣领裹紧,拉链头咬在嘴里,转头就走了。
·
住宿登记登出了一股江湖气。
其他众人看着前台的菜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有游惑面不改色地报了姓名。
小胡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说:“查到了,你们这次一共有7天的休息时间。从现在——”
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3点12分算起,7天后下午3点12分自动退房。这是你的房卡。”
游惑接过房卡。
这卡正面写着房间号,游惑在404。
老板勾头看了一眼,补充道:“哦对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数字避讳,所以分到诸如404、414之类的……那都是命,别太较真。毕竟不住带4的,也不代表考试不会死,是吧?”
她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脸都安慰绿了。
游惑头也不抬,把房卡翻了一面。
背面第一行写着:
考生休息处,经营人:楚月
下面是一张表格式的准考证:
姓名:游惑
准考证号:860451-10062231-000a
已考科目:物理
累计得分:19
老板楚月终于有了惊诧的神色:“你一门就拿了19分?看不出来啊!”
游惑冷冷地抬起眼。
楚月:“哦没有,夸你呢!夸你长了张祸祸人的脸,名字取得真好!”
游惑:“……”
她没等游惑开口,哈哈一笑便拎着菜刀钻回屋。
小胡想了想,规规矩矩给游惑背台词:“热水都有,供暖到位。刚进门的,别急着烤手洗澡钻被窝,一会儿我给你们拎桶雪和酒来,把露在外面的胳膊腿搓热了再进里面。早上7点、中午11点、晚上5点准时供应三餐,饭堂就在一楼,那边拐弯过去就是。三餐每顿两小时,也就是说,上午9点、中午1点、晚上7点整停止供应食物,厨子脾气大过天,自己掐着点,过期不候。”
游惑听完,点了一下头说:“有吃的么?”
小胡:“……过期不候。”
游惑看着他。
他看着游惑。
两秒钟后,小胡扭头就喊:“老板!客人要吃的!”
·
楚老板声称自己是个肤浅的人,看脸办事。
万幸,这组考生里有游惑。
于是没多久,众人暖和过来,齐齐坐在饭堂里,吃到了楚老板亲手包的饺子。
于闻嚷着没胃口,吃得贼多。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一些。
大家有点昏昏欲睡,相互靠着在座位上发呆。
楚月说:“你们这组考生真有意思。”
游惑看着她。
大雪天,楚月却抱着一杯冰啤。她喝了一口,解释说:“昨天早上来这登记入住的那组,只有三个人吧,喏——”
她冲天花板指了指:“除了饭点,根本不出门。饭点都不一定出,吃东西只扒两口就饱了。要么发呆要么哭。”
“三个人?他们考什么?进去的时候几个人?”于闻问。
“跟你们一样啊。”楚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最近在我这入住的,都考的同一场。”
于闻:“……同一场?猎人甲那个?只剩三个人?”
楚月说:“三个人是有点少,但多的也就五六个吧,人家那才是常态。”
“你接待过多少组?”于闻想起秃头变成的猎人甲,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说:“那岂不是有很多猎人甲?”
楚月说:“当然不是,我所说的同一场,就是指同一个考场。他们结束考试离开那里,你们才有可能进去。”
她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知道么?有的考场里啊,还能找到以往考生的痕迹呢。上次听说有人捡了一节手指骨,还有人捡到过戒指。”
“你们可以试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