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送至皇城,朝野震惊。独自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我居然昏昏地睡了过去。
梦中是一位少女,虚幻的光照下,线条朦胧优美,一袭洁白的旗袍样式的婚纱优雅地裹住她玲珑的曲线,手里的捧花素雅地衬出她脸上的红晕。
鹅蛋脸上一双水漾的眸子中映出一个人的身影来。那个人我熟悉,但却又是陌生人。莫振华。那个人的名字。总也不会记错叫错写错的名字,一个在血液中根深蒂固的名字。
我站在3米开外的地方,看着这个俊逸非凡的男人走向面带娇羞的少女,不免冷笑了一声。这是20年前的一幕好戏吧?可惜这样被我“错过”了。
婚礼举办得隆重而又死板。由始至终,莫振华没有一丝表情。因为他心中,记挂着另一个人。
他的妻,却丝毫没有察觉这种隐性的背叛。精神的背叛,远胜过肉体的背叛。白光一闪,我晃了眼,举手遮挡,却发现突然变换了场景。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就是知道,这是17年前。那个漂亮的女人因为失恋而在酒吧里买醉,原本狐媚的面容更因酒气的蒸发而显得娇艳欲滴,在昏暗的灯光中,她落了泪。
原来,在我之前,也有人见识过她的泪。旁边一条蓝色格子方帕递了上来。
女人犹豫着接过。方帕的主人同婚礼中一样面无表情,但依旧让人心动。一切罪恶的开始。我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女人扶进车中,车奔驰而去。
然后我笑了起来,是啊,这时候的女人,怎么会想到这个男人会对她处处以礼相待,并不会侵犯她丝毫呢?
这个女人,注定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事实上莫振华就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对于爱情,他是忠诚的,他的心里,一直就只有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不是他的结发之妻。
忠于那个人,所以洁身自好,所以,意外地因此吸引住了那个酒吧里的女人。在爱情守则中“特别”是一个暧昧的词。
一旦有个人让你觉得“特别”你就应当警觉,这极有可能是爱情的征兆。但是显然,酒吧女人没有警觉这种特殊的感觉。
以她争强好胜的性格看来,一步步地陷进去,也是必然之事。所以,爱得越来越深,爱得越来越痛。我冷眼旁观她借酒浇愁,以泪洗面,心中竟有丝残忍的窃喜。
自作孽!死缠烂打一向是女人的强项,因而,那一天她依然缠住了他。那天的男人意外地急躁,厌恶的表情让女人一阵错愕。
“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我清晰地听到这句话,心中是一片漠然。知道他有妻室,但却从不以为意的女人闻言一愣。
男人随即转身离去。原来,还有可以牵绊住他的东西么?看到女人的表情,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是这个想法。所以以女人的智慧来说,一个小小的阴谋酝酿了起来。
我看着她准备酒菜,看着她打电话邀约,看着她下药…应该是富家小姐的女人,此时却在自己的公寓中,预谋着这样一个不可见人的丑闻。
男人的狂乱,女人的痴迷。当时的她如果能够料到之后的下场,还会那么做吗?无从得知。男人不爱她。她却深爱男人。于是,这个她算计着的丑闻,让她被逐出家门。
然而,男人却依然不给她承诺。男人有爱人。男人爱那个人,就像她爱男人那样深。所以她怨,她恨。男人给她物质上的保障,却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关怀。
所有事情,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所有美梦,都只是她的幻想。她和家中的那个妻一样,守着寂寞无法解脱。然而,妻与他有约定,她与他,却只有一条生命相系。
孩子出生的时候,男人不在家,在那爱人身边。他不允许孩子有他的姓。所以,最后孩子的名字,就只是秋蓝…我从颠簸中醒来,头胀痛得厉害。
自己当真是个怀旧的人,居然还梦见了那遥远的过去。然而,为何梦境也如此真实?大约那是真正的过去吧?
我掀开幕帘,马蹄声扑面而来。浩浩荡荡,震耳欲聋。前方,就是我的战场。前方,可能也是我的墓地。敬轩帝元年8月,太子率军36万北上,皇城守军35万。
石军直不负重托,从王永手中借到4万兵马,钱域手中又借到2万。崇王也从最小的康王手中争取到了5万兵马。
与之前崇王5万,石军直自己手中20万,并做一军,分为三路,向皇城进发。中路由石军直统帅,20万人马,走正北路线。左路由王永统帅,8万人马,由西路绕至皇城。
右路由钱域统帅,8万人马,由东路绕至皇城。我则是右路监军。另外,释荣的13万大军也将分批从边境撤离,一并攻打皇城。燕召寒则率他的10万人马坐镇朝南城,为我看住某群心怀不轨的豺狼。
其实燕召寒实在不必亲自坐镇,但是他的到来,还是让我十分宽慰。晋阳留在了燕召寒身边,这也算是安全些。
而丘枫自从那日见面之后,就音讯全无。我曾派人跟踪他,但也教他甩掉了。我不想知道他去哪里,我只想知道…那个人现在如何…丘枫的出现,是他唯一的败笔。
曾经谋算得那么天衣无缝,曾经运筹得那么胸有成竹。曾经都是我如木偶般被操纵,曾经都是他在扇后露出自信的笑容。一切,也已经是曾经了。常曦,我不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傻小孩了。
丘枫的出现很合时机,他所扮演的身份也很到位。因为常曦知道我会去寻求什么人的帮助。而丘枫的作用我却没有看到。监视我吗?没有必要。破坏我的计划吗?却也没有进行。
是啊,我承认,我依然看不懂他的心思。所以,及时避开。齐宇…亦即释宇确认了我的身份,决定要助我之后,我便让小发他们去“请”
他相见。天下的秘密能藏多久,他的身份又能掩盖到何时?请他的人,不是乞丐何炎,而是太子释泉。所以,变相地告诉他: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曾经游历各国的商团,背后的主人…丘枫。这种人会沦为乞丐?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而他不是敬王的人,不是花玄月的人…最后,只可能是“他”的人。见识过常曦的人脉,所以也不再惊讶。只是这种人,被安排到我身边,却又是为了什么?我猜不透。
“太子殿下,您好厉害。”不是,我一点也不厉害…只是我胆小,怕事。我不敢留他的人在身边…我咬着下唇,不让眼眶中的液体溢出。***
盛夏烈日灼灼,实在不是开战的好时节。但是,对于四面环水的皇城来说,这却是一个灾难的季节。
夜幕来得晚,因而赶路快。到了搭帐篷的时候,天边呼啸着卷来一片乌云,黑压压的沉重。我呆呆地望着那云卷,任那风吹。
直到身后一个人将我拉进帐篷并说道:“太子,暴雨就来了,请进帐篷里躲雨吧!”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而没过多久,帐篷外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响声之大,犹如过年放炮般,热闹得很。我吃的一笑,很是得意。而后不经意地看向拉我进来的小兵。
“怎么是你?!”我立刻叫了出来。身边的人实在特技了得,我发誓下次随便出现个蜘蛛侠我也不再大惊小怪了。真不知道古代的人怎么这么有闲情,换装换身份,都跟过家家酒一样。
消失了好一阵的丘枫一身士兵装扮站在我面前。扮完乞丐又扮士兵,这位尊贵的大商人有cosplay情结?丘枫态度倒十分自若:“太子殿下,别来无恙?”他如此坦然,我反而不知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笑了,笑得我更加莫名其妙。“我说过,我的主子知道殿下的下一步行动。”
我沉下脸:“是啊,你是说过。那又怎样?他又有什么指示?”丘枫打量着我的表情,缓缓说道:“主子说,要我随太子前行。”我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响亮的一声。
“你***以为我是谁?!你们的玩偶吗?!我是太子!我是太子…”吼得太激动,最后居然连泪都吼了出来。丘枫吃了一巴掌,倒也不怒,静静地看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冷静了些道:“我凭什么要留你在身边?你的主子现在又凭什么提出这个要求?我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太子,我是…我是要得到这个天下的太子!”
丘枫微笑着,拍掌道:“主子果然没有选错人。太子殿下,可否听在下一席话?”我没好气地斜眼瞪他:“有话快说,不要婆婆***!说完就立刻消失!”
丘枫却对这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开始说道:“主子…一直是一个很冷酷的人。”主子是白国侧妃所生,是白国第九个皇子。这个数字,几乎就已经注定了他没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
他的母妃性格懦弱内向,深居后宫,并且没有任何势力。在十一个兄弟之中,主子一直都是最受排斥的那一个。
孤僻的性格在那样的环境中,几乎可以说是与生俱来。没有人爱,没有人关怀…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是吗?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如此想到,自嘲一笑。
主子的童年非常寂寞,寂寞到让人觉得他可能就会因寂寞而死去。但是,主子的人生,是被一个小女孩改变了的。
晋阳?我心中有些揪痛,仍冷笑问道。…正是。那时晋阳公主才6岁,而主子当时也才7岁。屹国当时由晋阳的父亲统治,而晋阳当时,是被送来和亲的。
和亲?!我挑起眉,难以置信!没错,当时屹国与白国有些过节,所以,唯一的公主虽然年幼,但也还是被送来和亲。
对象是白国太子,也就是主子的大哥。当时太子已成年,所以对于这桩婚事,外界颇有非议。而被送进白国后宫之中的晋阳,却与主子巧然遇上。晋阳的性格太子你也知道吧?那可是从小就有的性格呢。
就是这样别扭的两个孩子,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所以,晋阳是主子的第一个朋友。也正是如此,主子特别在意她。虽然告诉过自己要淡然,但时隔半年,现在听到这些属于他们的过去,我依然难以释怀。
晋阳与太子的婚事,是主子要求退掉的。没有势力的主子,却向自己的大哥提出条件,以自己的能力替他巩固势力。
年仅7岁的主子口中说出的话,太子自然一笑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到了第二天,反对太子的老臣暴病身亡,太子才发现了主子的能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子,能站在他那一边,他自然愿意遵守诺言,提出拒婚。所以,晋阳自由了。而也正因如此,主子成了傀儡。我没有任何感触地听到这里,无聊地翻了翻眼皮。但是主子并不是愿意受控制的人。
8年之后,主子的生母病逝。从此,主子便离开了皇宫。“接下来的事我想我都知道了,也不用你继续说了。”我打断了丘枫的话。丘枫笑着摇了摇头,说:“其实你从来就不懂得主子。”我冷笑道:“我为何要懂他?”
“因为,主子只想让你一个人懂他。”…什么…意思?不要再欺骗我了行吗?对于这种花言巧语我没有太多的分辨力。所以,可以不要再说这些让我误会的话了吗?“你…不要这样说。
我从来没有懂过他…是因为,他从来就不让我懂。”
“太子从何得知主子是这样的想法?”我呆呆地眨了几下眼,道:“他…有了晋阳不是吗?”丘枫又笑了…他总是这样笑,仿佛在笑一个白痴,让我觉得很可恶。
“太子,主子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可曾分辨清楚过?”这个问题玄妙得很…因为,我确实不会分辨他的话。
“其实太子赶不走在下。在下脸皮厚得很,会寸步不离地跟在太子身边。”我一股火就蹿了上来,而他又添了句话:“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太子什么时候能分辨出主子话的真伪,丘枫什么时候抬脚走人。”
看起来选择权在我,可是实际上…我有得选择吗?外面的暴风雨,似乎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