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称谓,小发面色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是啊,就是那人。我们有兄弟认识他,所以那兄弟想先见见你。”
“哦,原来不是让我去念情书呢!”我顿首道。小发听到这话,腿似乎软了一下,险些摔着。他没再说什么,只靠着路边向前走,时不时张望几下,尽量低姿态地领路。
我也时刻打量着四周…有人跟踪,而且一路上似乎都有人埋伏。所以我明白,这次要见的人,应该是我想见的人了。这次我的行动,应该只有晋阳和欧阳凤知道。但是,似乎有些我不清楚底细的人,也明白了我的行踪。
因为沿路埋伏的,除了乞丐之外,还有一群乔装成乞丐的人…会是敬王的人吗?我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绕过城墙前面的一片松树林,一个茅草搭建的寨子出现在眼前。
不算隐蔽,但是也绝不张扬,不细心寻找,也难找到这处地方。小发在离寨子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来对我说:“进去后要见个人,那人是齐宇的朋友,脾气古怪得很,千万不要提起什么二主并称之类的大事,就算他问起,你也就含糊过去吧。”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含糊?什么样的界限是含糊?小发并没有规定吧?所以,我就按照自己的标准来含糊含糊吧。***路上把一张烧饼给“塞”进了肚里,但是好像还是没有饱腹感。
还是说,头脑过度兴奋会导致消化速度过快?我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跟在小发身后,他掀开厚重的棉帘,示意我进去。
我俯身进去,寒冷明媚的感觉顿时被一阵温暖昏暗所取代。这是一个略显拥挤的厅堂,加上围坐了一圈大大小小的乞丐,显得更加具有压迫感。
然而从布局摆设看来却是整洁有序,虽然都是些残旧的桌椅,但却体现出布置者的一番用心。
两排椅子八字排开,正中一张雕工精细的红木椅,后方两处摆着火盆,两边的墙上满是字画,虽然没有研究,但总觉得不像两文钱一幅的街边货…就我狭隘的眼光看来,主人的修养气魄已经不言而喻。
两排椅子上坐着清一色的乞丐…废话…但是,中间的那个特殊的位置上,却空荡荡的。排排坐的乞丐们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像怕我不知道他们是戏剧班毕业的似的。我抓了抓鸡窝般的头发,营造一个好一点的形象走上前去。
“请问是哪位找我?”我在他们目光汇集的中心站定,清了嗓子开口问道。一片肃然。小发走了过来,把我拉了回去:“不是他们,是那个人。”我有些诧异地顺着他的手看去,还有群乞丐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
“哪个?”我眼睛里都是一个模样蓬头垢面的乞丐。小发走了过去,领出个老乞丐来,对我说:“就是他。”
“怎么可能?!”我大叫出声,把原先营造的还算凑合的文明形象破坏殆尽。实在不是当乞丐当惯了不注意形象问题,只是这个看来有点面瘫的形容怪异的老乞丐…
怎么可能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虽然是没听到什么“英明神武”、“高大威猛”、“面弱冠玉唇若施脂”之类的形容词…
当然,这个年纪应该也用不了这些形容词…但是!从传闻分析看来,那个齐宇怎么说都该有种天然气度凸现不凡才对啊…那么,我眼前这个身形佝偻,面像丑陋的老者是谁?…天然气度…还很不凡呢…“怎么不可能?”小发一脸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我一句“你究竟是谁”
卡在了喉咙中,一种莫名的怪异感觉强烈地涌上心中。于是我转色一笑道:“怎么可能?想不到真的有人认识我想找的那个人呀!我走了几座城都没人知道呢!”
老乞丐有些困难地皱起眉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这小子是谁?找齐宇做什么?”我赔笑道:“小的也是受人恩惠替人办事。至于找那人做什么…还恕小的难以奉告。”
谁知老乞丐抬起手就给了我一记耳光!我预料不及,没能躲开,左脸生生地吃下一掌,脸歪向一边,嘴里尝到了咸涩的滋味!小发像是也没料及,见老乞丐还要抬手,忙用身体挡在我们中间。
“爷…别出手就打人哪!”我有些晃神地看着从小发臂弯处露出来的老乞丐的脸,原本扭曲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像地狱的罗刹般恐怖。
“你也就一个奴才!竟然在我面前支支吾吾!好大胆子!”他的怒火竟然这么简单地灼烧起来?!我开始有点相信小发说的话:“脾气古怪”…可是,这哪里是“古怪”就可以形容的呀?!另外,我是“奴才”
?我将口中的血吞下肚去,又扯着嘴角堆起笑脸:“老爷子,确实是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小的吧!”老乞丐见我态度“端正”不少,也就站稳不再向前冲了。小发也有些迟疑地让开站在一旁。
“不是小的存心顶撞您老,实在是小的也只是替人办事,混口饭吃,上面的主子来头颇大,小的一条贱命,实在得罪不起呀!若非如此,就算借了小的熊新豹子胆,小的也不敢对您老有任何欺瞒哪!”
我垂手弯腰,一副十成十的奴才相。没办法,从小到大,别的处事道理没学会多少,卑躬屈膝却是技艺精湛得很。老乞丐从鼻里冷哼一声,但面色和缓了些。
“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我是齐宇的故人,叫你过来也就想认识一下你这人。”此人身份绝对不是一个老乞丐那么简单!因为在他开口时,一屋子的乞丐都会保持完全的安静状态。
“是。小的何炎,从皇城来的,在路上遇到一位显贵的主子,他打赏小的许多银两让小的找个叫齐宇的同门。”
我恭敬地答道,小发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之前我和他说过自己是许城人,和他是老乡来的…
但是之前是之前,面对这个脾气古怪,身份神秘的老者,我还是要求个把握,如若他真的问到我家乡的情况,回答不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而且,这么说的话…
“哦,原来你是皇城来的?”老乞丐来了兴致“我原来也是皇城的,你倒是和我说说这阵子皇城可有发生什么事没?”
小发闻言神色大变,背着老乞丐拼命向我使眼色。我佯装没有看到,继续卑躬道:“小的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但最后小的离开时听说皇宫里出了大事。”“什么事?”
我低头装着回忆,实则为了避开小发瞪出火的眼神。“好像是什么皇室内乱…太子失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您老听了便当笑话吧。”
抬头一看,老乞丐已经拧眉陷入了深思中,而他身后的小发狠狠地瞪住我,瞪得眼球都快脱落了。离开神秘的聚集点后,我只身一人来到约好的地方。
“哟,来得好早!”我刚穿过树林便叹道。晋阳一身绸缎华丽包裹,脸上还有风尘的痕迹。“那是自然。我答应了的事,自会全力去做。”她不悦地瞥了我一眼,举袖挡住鼻子。我笑笑,也就不再走近。
“没想到你真的能全身而退。”晋阳挑眉道:“其实,只要我想走,我皇兄又怎能困得住我!”
我又一阵讪笑:果然,当初便算计上我无聊的同情心了吧?头顶一阵风声,于是我叫道:“师父。”欧阳凤轻盈地落在我面前。“小徒弟,你要打听的事已经有结果了。”我心中的凄凉与不安一并到来。最好不是那样…***
晋阳在我的计划中实在不可或缺。一为买米。一介女流之辈放着不欺负那还欺负谁去?大老爷们的心理战,也不过如此。
一方面,我们高价收购了大量米粮,短时间内即可提高粮价,造成民心动荡;一方面,我们可以囤积起必要的军粮,为内乱做好准备。
一方面,粮价的提高很容易造成米商的归属动摇,这时间笼络了米商,其他商贩也就容易归属我们,中层商人的隐性力量也是十分可观的。
所以,晋阳出面买米,实在一举三得。而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她还答应了我另一个要求。那就是…“我在朝南城演出了那么一次,而且,从我皇兄那偷来的东西也照原来计划送到了宫中。”
晋阳高傲地仰着头,维持她孔雀般的形象。我微笑,由衷地称赞道:“你若是男子,相信一定能君临天下。”
头脑不算愚笨,眼光也锐利,更重要的是,她有势在必得的自信和胆识,这种果断和坚强正是我所欠缺的,而且,也正是帝王所应具备的。
晋阳闻言难得脸上一红:“我自然是人中龙凤,还用你说?”我抿嘴看着她,一抹羞红削弱了她原本盛气凌人的尖刺,此时的她看来也像是个邻家女孩般亲切可爱。
当时,那个人,可是爱上这样的她?既然已经完成我想做的事,那么乞丐的身份也就没有必要维持下去了。当丘枫再次见到我时,我已经换回符合我身份的深蓝色缎服。
“你好,丘大少爷。”我坐在茶坊的雅间内,对突然出现的他并不表示丝毫惊讶。
他身着一身藏青色锦袍,黑亮的头发束于头顶,一个金雕的发冠不是十分突兀。而那双锐利如鹰的眼却因此而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让人不免发悚。相当衬他的一身打扮。
因此得出结论:他的演技,太差了。原本不是落魄子弟的他,选择扮演乞丐,除了监视我之外,恐怕也有其他目的。他也不理会同桌的晋阳,直接坐了下来。
“太子殿下,您好厉害。”“不敢当不敢当。说起厉害,还是不如丘少爷您背后的主子厉害!”
我好客地请了杯茶。晋阳斜眼看着丘枫,眼神中竟有赤裸裸的恨意。我看了她一眼,被吓到了。至于吗?丘枫为那个人效命的事,我告知了晋阳,但是,她至于如此吗?
丘枫却是看也没看晋阳,直勾勾地盯着我说:“主子还是漏算了一着,不是吗?”我一愣,随即笑了:“是啊,他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会想什么呢?”
丘枫举茶来喝,饮罢在身旁一松手,白瓷杯在地上摔个粉碎。我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冷笑道:“太子殿下,其实如果您能更快地达成您的目的的…为什么要这样玉石俱焚呢?”
我还在想要回答什么,晋阳已将她的一杯茶尽数泼在丘枫脸上!
“一个奴才,竟然口出狂言?在你面前的都是你的主子,没人教过你吗?”平平的语调经她莺雀般的声音修饰,竟然华丽得不行。
怪不得有个说法是“开金口”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皇族气派,我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丘枫转向晋阳,嘴角竟然带着深深的笑意:“是,主子。我的主子已经知道你们的下一步行动了,所以还请你们认真防范才是。”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单独提醒晋阳“认真防范”?丘枫前脚离开,一个熟人就后脚到了。“你来了?”我喜上眉梢迎了过去。燕召寒风尘仆仆,一脸倦意,却依然向我堆起熟悉的笑容。
“主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这么叫我,我都会觉得心里很暖和。是因为,这听起来像是他是我的拥有物的缘故吗?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头低了下来。
“你…受苦啦…”当然不敢抬头了,我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他手这么一抽动,身体显然僵硬起来。晋阳在我身后开口道:“哟,您身体还健朗呀。”
可怜的小燕子…天时…粮荒季节;地利…皇城兵力过于集中,反而可以一举夺权;而人和…有那个“齐宇”相助,加上笼络的商人将士,民心所向显而易见。万事俱备,我还要等东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