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后半夜下起了雨,刚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后来就成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了,夜的最深处像是被撕开了个口子似的,大雨成了瓢泼。
这个时间该睡的都睡下了,凌晨三点。
凌双没睡,她坐在露台的木椅上看着被风摇曳的杨柳,豆大的雨点砸在头顶的玻璃罩上,霹雳啪吧地像是在放炮。远远的闪电划过近乎白昼,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这雷声听得令她心慌啊。可让她更心慌的是,都这个时间了陆北深还没回来。
念头刚落,房门就开了。走廊的光涌了进来,挤走了些许房里的黑暗。凌双忙起身回了屋,那边男人也开了灯,见她直愣愣地杵在沙发旁,浅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心慌,她睡不着,尤其是这次来了贡卆之后这些话却是被她咽回到肚子里去了,脱口只是问他,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去哪了?
眼尖地扫过他的衣肩,衣服没湿,他没带伞,那么必然是有人送他回的酒店。那么他到底在忙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这次到了贡卆后她觉得他好像每天都很忙,明明就是来领取秦苏骨灰的,可瞧着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很了解陆北深,哪怕是分开了那么多年。然而现在凌双竟没了这份自信,她觉得,北深变得很陌生。
灯影下,凌双穿了件套头式半长家居服,奶白色的,胸前是一只黑色小猫。跟她平时在职场上的嚣张冷艳完全不同,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安,背后又是大片黑色雨夜,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陆北深心疼,走上前轻轻将她搂怀里,今天谈事谈得晚了些,太晚了快去睡吧,以后别这么傻等着。
凌双回搂着他,两只手紧紧揪住他的衬衫,他身上有陌生的气息,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放开手。
今天是有谁来了?冷不丁的,陆北深问。
她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不少烟蒂。是陆教授来了,他在这等了你很久。她还没来得及收拾。
陆北辰找过来,是她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的事。他在这从夕阳坐到天黑,一句话不说,只是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当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旁默默等着。一边是希望北深赶紧回来,两兄弟可以好好谈谈,可另一边又生怕两人意见不合真的撕破了兄弟关系。末了她对陆北辰说,我给北深打个电话吧。
陆北辰叼着烟,淡淡阻止,不用。
于是,他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直到窗外下起了雨。太晚了,他最终还是避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将最后一支烟抽完,烟盒扔进了垃圾桶里,从兜里掏出张支票,飞快地签了字然后递给她,交给北深吧。
整个等待的过程,陆北辰说的话屈指可数。他总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因此,凌双的心更像是浮萍般游离不定。
陆北深接过陆北辰留下来的支票,上面可谓是一笔巨款。他看着看着只觉莫名,笑问凌双,我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留钱?
你哥说,现在陆门乱得很,希望你别参与进去。凌双将陆北辰临走时的叮嘱说了遍。
陆北深挑了挑眉梢,别参与进去?
他的意思是凌双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他的双眼,让你离开陆门。
陆北深唇角的笑渐渐隐去,盯着手里的支票,沉默。凌双见状心慌不安,想了想说,我想你哥的意思是,陆门现在动荡不安的,你卷进去就没了安生日子,我想他也是为你好。
希望我回陆门的人是他,现在希望我离开陆门的人也是他,他只当自己是神,能安排别人的一切?陆北深不悦道。
凌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陆北深的这句话,像是更有深意。但很快的,他收起不悦,脸色又恢复淡然,我会去找他把支票还给他,我已经长大了,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北深。凌双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如果咱们就拿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呢?不再理会陆门的一切,这样不好吗?我们可以到外地去生活,然后结婚,做些能养活我们的小生意就行。
陆北深端详着她,半晌后笑了,别傻了,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可是——
好了,别担心,陆门的动荡不会牵连到我。陆北深轻声打断她的话,扬了扬正在震动的手机,我接个电话,你先去睡。
*
会客厅不大,却足以给人私人空间。
窗外的雨小了些,可天际还是黑压压的,这场风暴也许将会来得更猛烈些。陆北深陷在沙发里,脸色沉冷,手机那头是鬼马先生的声音,压抑低沉,就如窗外的阴云。陆东深竟在短短几个小时毁了我们几家分公司的付出!基金会被抖出来了,北深,我们的身份已经曝光了。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坐上陆门主席的位置,彻底得改写陆门历史!该死!陆北深攥紧了拳头,牙根咬得咯咯直响。
还有缉毒警,我们的基地可能也保不住了,好几个对外连线的兄弟都被抓了!
怎么会这样?陆北深难以置信,原本马上就唾手可得的成功,怎么转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归功于你的好大哥!鬼马在那头近乎歇斯底里,咱们的人查清楚了,死盯着咱们这边的人就是你大哥陆北辰!我已经说过了,他不能留!
不可能是他。陆北深不愿相信。
动手调查的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侦探科洛,你认为谁还能有本事使唤动他?鬼马咬牙切齿,别傻了,你大哥已经选择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你现在不除掉他,你我谁都跑不了!
陆北深冷不丁想起那张支票,还有凌双转告的话,突然间也就明白了。他近乎要将手机捏碎,脸色铁青,为什么?
别奇怪你大哥是怎么察觉到的,也许有件事你还不知道。鬼马那头说,就在你们这次来贡卆的第一天,你的女人去找了陆北辰。
陆北深如当头棒喝!
至于她从你那听到了什么,又跟陆北辰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你的女人和你的大哥已经背叛了你。陆北深,这两个人都需要除掉!
别逼我陆北深无力喃喃。
不是我在逼你,北深,他们不死,你我就得死,你自己选吧。
*
凌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窗外成了淅沥声,反而搅得让人心烦。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雨声愈发小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鹅黄色的光偏移了进来,凌双忙阖上双眼。
床边塌陷了一下,很快,男人的身体贴了过来,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她微微朝后靠,贴紧了他的胸膛,可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他的身体很凉,如冰。
但男人的唇热情如火,沿着她的后颈绵延她的脸颊,在她的唇齿间温柔厮磨,然后,低低问她,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
他知道她没睡,不论是认为她睡眠就是极浅的还是,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身体僵直了一下。男人的吻多情,可这话就令凌双心惊。什什么?
下一秒她的身子被他扳了过来,大手箍住了她的脸颊,他压下脸,借着月光,她只觉得他眼底有隐隐的光,如深礁下的暗流,他再次低低地问,你背叛过我吗?
没有
她近乎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坦然,可更多的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她盯着陆北深的双眼,不知道他是信还是不信,总之他凝视了她半天后忽而就笑了,紧跟着低头下来,吻咬了她的唇。
是,吻,和咬。
她感到疼,试图挣扎,下一秒他就改了策略,缠绵至深,那吻烫化了她的反抗。
默默地,任由睡衣悄然落地
*
翌日,天像是蒙上了灰,在夜色下好不容易止住的雨水又毫不避讳地来临。那雨像是要灭世似的,总之凌双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平日里安静的湖水被搅得起了风波,湖边的木船早已翻了,再远点的树木,好几棵已经拦腰折断,夭亡于湖水中央成了浮木。这种鬼天气没人出门,更没人在湖中打鱼,他们所在的客栈,更像是置身孤岛的唯一避难所,与世隔绝。
这一天陆北深没有出门,他吃过饭后就一直静坐在沙发上,瞧着外面的风雨不知道在想什么,凌双陪着他,明明是她向往的时刻,此时却不知怎的异常压抑,她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这种未知令她恐慌。
隐隐的,她觉得今天似乎要发生什么事,心里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就这样,两人在房间里一待就待到了傍晚时分,可外面的天瞅着已然是九十点钟的天色,漆黑一片。而在这时,陆北深终于有了动作,他拿起手机起身进了会客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凌双只觉得心脏蓦地跳在了嗓子眼,太阳穴跟着突突直跳。
陆北深背对着门口,摆弄了一下手机,等了能有几秒钟,只见他对着手机低低说道,今晚,除掉陆北辰。
放下手机后,他在会客厅待了一会儿,等再出来后已不见了凌双的身影,门口的那把伞也不见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陆北深的脸色异常清冷苍白,他静静地注视着门口,渐渐的,眼神哀凉,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猛地一下子挥打在墙壁之上,手关节很快红了一片,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红了湿了过了几分钟,他的眼神又变了,如狼,似狠似毒。这一次,他真正拨通了手机,对那头说,动手吧。
你终于想通了。
我的意思是,抓顾初。
为什么不直接解决掉陆北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妇人之仁?
不。陆北深缓缓道,让他死很容易,但让他听话太难,只有抓住了他的软肋,才算是真正能够控制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