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下,正是悄然笑着时,忽然有人在敲门。
方言探出头,问她:“一起去吗?老大提前回来了,要大家开会。”
她这才回过神,抱着刚才助理整理的杂志,跟着一起去了会议室。推门进去时,窗帘都是拉上的,所有人坐着,只有一面墙壁打着幻灯。她和方言是最慢进来的,坐下时许南征已经讲了项目背景,她低声问市场部的人:“什么项目?”
“就是上次开会的项目,和T移动的那个。”
她愣了下,想起了韩宁。
许南征侧对着她这里,幻灯的光打在他脸上,明灭转换着。
没想到过了快十天,他的嗓子反倒更严重了,几乎每说两句话,就要拿起杯子喝一口水。萧余有些担心,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会议,却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许南征也看了她一眼,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匆匆扫了眼墙上的内容,一本正经地说了句:“有机会约他们的负责人和市场部的人一起开会吧,启动仪式的主题,我再回去想想。”
听着很有内容,其实什么也没说。
一旁市场部的人很佩服她浑水摸鱼的能力,悄然在桌下竖起大拇指。
许南征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些闪烁的笑。
结果开完会跟着他回了办公室,她坐在沙发上,低头假装翻着项目资料,有些不敢碰他的视线。刚才有一堆不相干的人在,没觉得什么,现在他坐在不远处,却有了些紧张,看到他拿着笔的手指,想到的却是他走前的那一整天……
他签完所有文件,放下笔,走过来。
直到他站在面前了,萧余才用笔无目的地在纸上划了两下,似是在勾着重点,其实只是留意着他的动作。他半蹲在下来,扫了眼她划的重点:“没想到你对方言的部门,这么感兴趣?”
褐色的直线,勾出的都是她看不懂的技术名词。
她暗叹口气,扣上笔帽,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累吗?”
“还好,”他伸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嘴唇,“想我吗?”
很暖的手指,只这么摩擦着,两个人的眼神就有了些暖意。
她渐放松下来:“你想我吗?”
“想,”他收回手,靠近她耳边说,“很想。”
她闭上眼,蹭了蹭他的脸:“你忽然这么好。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每次都只考及格的学生,忽然递上来100分的考卷。如果我是老师,肯定会怀疑的,时刻都想捉你作弊的现行。”
他似乎在笑着,声音压了下来:“我呢,除了高考想试试手气,从小都是一路保送直升,这么个好学生,怎么可能作弊。”
因为他提前回来,倒是空下了几天的时间,她索性陪他先去收拾了衣服。
到了家,她本想着给他腾出半间更衣室,却鬼使神差地两人的衣服混在了一起。黑白灰,配上蓝绿粉,在三面镜子里,层层叠叠地混在一起,看着心情就大好。
他倒了杯冰水,只是笑着任她摆弄。
直到一切理好,她才走过去,凑着他手里的杯子,也喝了一小口。
他蹙眉,拿开杯子:“你刚好,小心被传染。”
“收拾好了,”她拿过他的杯子,放到桌子上,“为什么你要搬到我家,不是让我搬过去?”
“我有勇气把你搬过去,不大有信心把你的更衣室都搬过去。”
她撇嘴,这理由似乎听着很合理。
许南征是个念旧的人,无论是住的酒店,还是习惯吃饭的地方,一旦喜欢了就会一直不变。所以她最后还是没有去给他买簇新的洗漱用品,只把他家里的东西都收拾过来,牙刷在镜子前成对儿放在一起,刷头却是分向了两侧。
她悄然伸出手,把牙刷头靠在了一起。
不卫生就不卫生吧……
洗漱间整理好,她就直接开了水洗澡,正是揉了满头泡沫时,就听见门铃响着。凝神听了一会儿,像是有人在和他说话,她忙冲干净头发,裹着浴巾走到楼梯口,竟然是母亲。
许南征正在替她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
“妈?”她脱口叫了声,才发现自己头发还滴着水,有些尴尬,“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这样的场景,任谁也看得出来了,又何况是对自己了如指掌的母亲。许南征表情难得有些僵,看了她一眼,很有种当着父母,不幸拨到限制片的尴尬……
母亲也微蹙眉,说:“刚从机场回来,路过看看你。”
这里明明和机场不顺路……
她适时装了哑巴,说了句我去换衣服,冲进换衣间老老实实地穿了圆领的运动服下来,气氛似乎有些怪。两个人面前都已经放了热茶,像是已经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话都没说。
她走过去,蹲下身,小声撒娇:“您来也不说一声,要我收拾客房吗?”
可惜,那笑弯的眼睛,闪烁的都是不安。
母亲终于忍俊不禁:“你先上楼,我要和南南说会儿话。”说完,两手交叠着放在了腿上,习惯性的谈话姿势,她又怎么看不懂。
许南征只是喝茶,没说话。
她有些忐忑,可不敢留着,只好一步一哀怨地上了楼。
这样的等待,实在是最折磨人的酷刑。她随手翻着书,却在凝神听楼下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内容,只知道还在谈。正是出神时,忽然身后有了声音:“想和我谈吗?”
她回头,看了眼门外,只有母亲一个人。这么个念头闪过,她倒是认真看了眼母亲的表情,依旧笑得温柔大方,看不出任何情绪。
母亲走进来:“笑笑,你不觉得现在结婚,太快了吗?”
完了,直切入主题,问了和自己一样的疑问。自己尚且还在徘徊,怎么可能说的清楚?
她想了想,才挪用了许远航的话:“我们这多年早就了解了,家境也合适,他也肯定会孝顺您和我爸,”她看着母亲,又补了句,“我只喜欢过他,早晚都是他……”
她说着说着,脸先烫了。
好在自小不和父母常住在一起,反倒说话更像是朋友,要不然估计打死她也说不出来这些话。
“你说的这么肯定?”母亲的眼睛弯起来,“我听他说了些话,感觉上他不是很肯定你对他的感情,我也是看他从小到大的,还没见过他这么说话。”
萧余看母亲的表情,想说又不说的样子,心痒难耐,跑过去关上门,又跑回来很是兴奋的问:“他怎么说的?”
“反正挺有趣的,”母亲看她,“我尊重隐私,不负责传话。”
“妈!”萧余蹭在她肩膀上,“说啊,说啊,我费尽力气也挖不出他半句话,你悄悄告诉我。”岂料面前人是安稳依旧,丝毫不为所动:“他的想法,你应该最清楚。如果你还在猜、在怀疑,那我更不放心你们结婚。”
萧余噤了声,紧抿着嘴,没说话。
“我只说说我的看法。可能你和他从小走的近,很像他,太要强,”母亲沉默了下,“不是不好,但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不太适合结婚。站在我的角度,他不是我想要的人选。”她没想到,母亲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会这么说。
“他刚才和我说,一定会再回原来的公司,我就知道你们挑了个最差的时间开始。就我所知道的,3GR的辞职是他迄今最大的一次挫折,压力不是你说理解就真能理解的。你看,他现在这里做的这么好,还是想回去,太要强了这孩子。”
她听得微微泛酸,很认真的说:“这很正常,我可以帮他。”
“两个人在一起都有磨合期,你们刚在一起不会有感觉,等热恋平缓下来,感情磨合期和事业低潮期碰在一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就一个人,不可能分心顾及你所有细微感受,尤其是现在,”母亲轻撩起她的头发,别在耳后,“还有,他从小想要什么都会有,你和他一样,或许还没学会怎么尊重对方。”
她愣了下,没做声。
“当然,你们的事我无权决定,但我不希望你们用婚姻渡过这段磨合期,结婚证不是无坚不摧的,只是一张纸。”
萧余哀叹:“可你和我爸是军婚,起码要比一张纸结实,好歹是一块铁板。”
母亲终于被她逗笑了,利落地说出了决定:“既然刚才开始,那就好好谈恋爱,合适的时间,要做合适的事,结婚的事先放一放。”
萧余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母亲的这一脚急刹车,总是让人有些难过。
晚上她靠着床头,看许南征坐在书房抽烟,到按灭了才走进来。她放下书,伸手让他抱着自己,从躺椅挪到了床上:“你和我妈说什么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发现还是湿着:“要不要先吹干?”
她嗯了声,看着他去洗手间,拿出吹风机给自己吹着头发。
很暖的风,他的手指不停从发根掠到发梢,直到差不多干了,才把她塞到被子里:“你妈问我,为什么忽然就这样开始了。”
枕头有他的味道,她很满意地嗅了嗅,看着他:“然后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说起了另一件事:“你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是3GR的关键时期,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也是几年后亏损的主要原因。”
她嗯了声。
“一个公司从我手里壮大、上市,到最后也是我手里退市,这种感觉……”他顿了下,继续说,“记得你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吗,因为怕它不干净会生病,就在冬天给它洗了澡,结果却被冻死了。这种感觉很像,只是自己的一念之差,却是生死迥异。这个决定在开始不久,我就知道有地方出了错,始终在弥补矫正,却没想到一错再错。”
“这几年我一直想挽回公司的错误。我不想这样和你仓促开始,包括现在,或许也不是个很好的时间。我总会出差、应酬……”
他的话,又一次和母亲的不谋而合,萧余用脸贴着他的胳膊,没说话。
最后,他终于恢复了常态,随口道:“当然,我从没假设过,有人会从我身边牵走你。”
说了很久的话,他声音早已哑的吓人。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在生病,忙跑下床给他倒水,好在还有许远航留下的药。瓶瓶罐罐的都像是他的症状,最后权衡不下,竟是倒了七八粒在手心,递到他面前说:“你以为我是宠物?还‘牵走’?”他看着她掌心的药,很是无奈地叹了句:“笑笑,这不是糖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