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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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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虽是醉了,反应却还是极快,知道姜偃绝不会在外人眼前做多余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执着自己的手,指尖在掌心捏了捏,又把自己略歪斜的衣襟重新整理好,语气温柔:“宣儿要招呼好雷统领,万不可还像在家中时与我那样,没规没矩地失了礼数。”

她眼神在那盘蒸鱼身上点了一下,禾川被这个亲昵暧昧的语气触动,想起自己各种乡间村野州郡年鉴看到听到的“奇闻轶事”,瞬间理解了姜偃那个没规没矩的含义。

于是雀跃和羞赧又加了两分震惊和敬佩,加上被酒气一蒸,便反握住姜偃还停在自己衣襟的手:“宣儿晓得了,姐姐早些休息,宣儿亦不会太晚。”

雷宗楼直到泡进汤池里,还在想方才那段姐弟情深,那边禾川随意除了衣衫便将整个人浸在热汤之中,少年匀称肌理和偏白的肤色让他如块被浸润到极致的美玉一般,若不是那块碍事的面具,眼前景致怕是还要再悦目几分。

是了,那块面具。

黎国小公子从未示人的面容,这面具之下到底有没有换了芯子,还有姜氏姐弟异常亲昵的举止,雷宗楼来时对姜氏家变的猜测从世子联合外人夺权忽然就拐入一个不能言说的姐弟不伦的荒谬猜测之中。

然而人的思绪就是这样,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堵上,想方设法也要去求证这猜测的真伪,哪怕危险呢,可危险也有危险的妙处不是,更何况他还喝了酒。

雷宗楼喝了很多的红曲黄,禾川也是,这酒后劲儿不小,俩人便在这汤池中晕乎乎地隔着雾气对望,面上二人似乎都是一副随时会淹死在汤池里的模样,内里却都无比清醒地等对面先漏出点什么。

雷宗楼越看越觉得对面的少年皮相惹人,全不似外界传言小公子容貌丑陋不便示人那样,连他都觉得好看,那姜偃呢。

她不过是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眼前人若是有意引诱,不论这壳子底下的是外姓的佞臣还是姜氏被挤在边缘之外的小公子,搭上世子这条大船,无疑都是条上位的捷径,他终于按奈不住,寻了个话头:

“这趟出行,却不见世子带着侍女,饮食起居怕是有几分不便吧。”

“世子一向不爱多余的人伺候起居,倒也没有特意不带侍女。”

有多余的,那自然也有不多余的,雷宗楼想到这里,又换个方向:“世子突逢巨变,少些闲杂人等也好,只不过小丫头们到底心细些,聂卫长虽然也很妥帖,总归不能面面俱到。”

听他提及聂乔,禾川似乎是撇了一下眉,然而隔着雾气看不真切,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的:“今日帮世子更衣时,确实是清减了些。”

言毕似乎想到了更衣和清减俩词到底能带来些什么惹人遐想的后果,便闭了嘴把后脑仰在池壁上不言语了。

雷宗楼先是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一时竟也分不清他到底是酒意还是故意,毕竟自己怀疑试探是一回事,对方坦然回应又是一回事,他起身逼近了禾川。

他看着禾川,眼中的醉意早就散了,对面的人也是,狭长明亮的眸子隐在面具之后,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雷宗楼手指离面具不过两指间隔,一双眼睛不笑时,倒是有几分像狼。

“小公子的脸,当真是意外损毁了么。”

对面的少年也敛了笑意,神情却还是放松的,他似乎是扬了扬下巴,那面具隔空在雷宗楼指尖蹭过去,他说:“雷统领,你想好揭开这面具的后果了吗?

姜偃坐在自己厢室里摆弄一只袖箭,与先前准备赠与雷宗楼的那只不同,这一只看起来更为厚重,存放箭矢的卡槽也更多些,只不过外观素雅,合扣时与平素里戴的束袖无甚区别。

她低头调试内里的机括,神情极为专注,直到厢室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才抬起眼,禾川被聂乔扶进门时,看到的便是半挽头发伏在案前的姜偃,一副琉璃镜架在鼻梁上,趁得那双眼愈发明艳了。

禾川尚在发昏的脑子不及组织点什么措辞,姜偃已经开口:“这是怎么了?”

原来禾川在汤池里与雷宗楼互相言语试探,俩人都喝了酒,又被热气蒸了许久,在雷宗楼撤回掀面具的手时,禾川便知晓自己想要的结果已经达成,心下一松,再起身时热气混着酒劲儿直冲脑门,迈出汤池的脚一滑直直砸进身后雷宗楼怀里。

后者哪想到本该出去的人会扑通一下再掉回来,忙伸手去撑,人倒是接住了,只不过禾川后脑也结结实实磕上他脑门,好悬没被砸晕过去。

禾川脚一滑,反应过来时就双手并用扒住池壁,为了借力,后背毫无防备地挤着雷宗楼前胸,直到聂乔听到动静冲进来把他拉出去又裹上浴布将他倒弄干了,才换上衣衫,一面跟雷宗楼告罪一面搀着禾川先回去休息了。

雷宗楼看着禾川乖乖任聂乔收拾身体发肤,似乎没什么不自在的神色,又想到方才他跌进自己怀里时的反应,又觉得此人像是对肢体接触十分迟钝,一时间便又觉得自己对他和姜偃的关系似乎猜错了方向,也许黎国的姜氏就是如此相处呢?

他方才没有揭开面具,自是被禾川那句是否想好后果所唬住,他是天子的卫戍统领,说白了只对天子安危负责。

黎国姜氏这出血亲相残,若是放在以往是件能震惊朝野的大事,可是眼下天子莫名崩逝,太子年幼根基不稳,自己只是个卫戍统领,当真在这个密闭的大驾之中探明真相,只怕不止自己惹祸上身,闹大了整个使得黎国动乱影响小太子登基,那就万死莫赎了。

加上方才禾川那一番表现,雷宗楼越发庆幸自己没有趁着一时冲动揭开那面具,不然不管这壳子底下换没换人,只怕自己都难以收场。

好在禾川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自己那番试探,晃悠悠任聂乔把自己收拾妥当,也乖乖离去了,临走还不忘晕乎乎约好下次喝酒的时间。

且不管雷宗楼自己回去后怎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禾川跌了一跤到底是扭到了脚,于是在姜偃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也只讷讷回扭到了。

怎么扭的,扭到哪里严不严重自有聂乔在一旁仔细汇报,禾川酒醒了一些,但是醒的很有限,在聂乔退出去之后便小心去看姜偃脸色,见她仍是低了头调试手里的机括,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模样,就大着胆子开口:“君上……”

“要叫世子。”语气也是平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世子……雷统领他应是对我们……嗯……”

对他们关系怎样猜测禾川实在不好说出口,一只伤脚扭扭捏捏在桌角蹭,一方面他觉得这次事情办得算是完整,雷宗楼显然已经被自己扰乱了思路,另一方面这个扰乱的方式让他不安,像是亵渎了上人,尤其这个上人还是姜偃。

于是这份不安里又混杂几分隐秘的甜,哪怕是酒壮人胆,禾川也不大能把这话完整说出口。

他纠结得耳朵都红了,姜偃却似不在乎他这点小心思,她将机括调试好,略微倾过身,戴在禾川腕上:“事情办的不错,这个赏你。”

禾川被她一番动作搞得更加脸红,低着头不敢看姜偃,只死死盯着那副袖箭,姜偃以为他累了,毕竟早就过了禾川要就寝的时辰,于是也不在意他怎么个呆模样,吩咐聂乔好好照顾,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直到禾川抱着那副袖箭入眠,才模糊想起明明他与聂乔都没有说太多,姜偃是怎么知道自己事情办得不错的,只不过这个念头很轻,远不及姜偃温软的夸奖来得深远,一觉睡去便也不再想了。

大驾在深黑的隧道中行进一日两夜,这路上到没再出过什么岔子,只不过没有日升月落,禾川往后的两天都有些迷糊,好在雷宗楼被他砸那一下似乎砸通了什么关窍,对姜氏二人越发亲切和煦起来,尤其对姜家小公子,饮酒泡汤聊天闲扯总要拉着一起。

他不敢收姜偃送他的袖箭,但是又禁不住姜氏机关偃术的诱惑,便常常跟禾川讨他那副袖箭来玩,俩人倒是琢磨出不少出其不意的使用方法。

禾川在大驾之上过得没日没夜,虽然精神难免不济,总归是少年人心性,姜偃与他相处亲密了许多,总有些小动作搭在自己身上,虽然清楚是做给雷宗楼看的,但终归也是让人心下雀跃。

禾川甜蜜且忐忑,一时竟想着若是这大驾之行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然而想归想,在他跟雷宗楼喝不知道第几轮酒的时候,聂乔整理好行装来请禾川。

太和城要到了。

他们入城时天已黑透,禾川照旧与姜偃同乘,接他们的车驾是停在并封大驾车门前的,禾川从一扇门被载着进到另一扇门,沿途只有马蹄走在砖石上的声响。

车厢内没有掌灯,姜偃也没有说话,这样的漆黑与寂静让禾川想起自己离开三户津那天的夜,也是从喧闹一瞬间归于黑夜的沉寂。

恍然似一场走不出的梦。

沉寂的太和城笼罩在凉白月色下,行出许久之后,禾川才惊觉细薄窗绫之外凉白的街景并不只是月色,还有一杆接着一杆,临街而立延绵好似没有尽头的白蟠。

那是为天子大行而立的招魂蟠。

恰一阵风吹过,细长魂帛从车驾的窗上滑过来,末端在窗棂上点了点,又轻飘飘滑过去,倒似真有神魄附着其上,好奇打量车内所乘何人一般。

禾川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往后缩了缩,肩背蹭上一旁的姜偃,见后者神色仍是淡淡的,想起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懊悔起自己的胆小过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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