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岭上依然阵阵暖风,将那些花瓣枝叶吹的漫天遍地。众人渐渐散了去,孙业走到魏水行跟前,抱拳说道:“请转告你师傅江怀,我谢他派你等为我助战。
另外也转告周锦大人,我天地帮还是喜欢逍遥自在,在那里做事,拘束太多不说,只讲究忠于朝廷,却不讲个是非、仗义,太憋屈,我不干了!”
孙业说完,又转过头对司徒宏笑道:“我从来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父子相残,老天真是开眼!”司徒宏也冲他冷冷一笑:“幸灾乐祸!”
“不对,这叫大快人心!不过,你那兄长虽是个杀父的强寇,大奸大恶之人,却是条汉子,孙业佩服!今后武林中不会有人因你为张春之子找你麻烦了!”
他说完便率领天地帮众人走了。比武会场内只剩下宏与水行,及其他壑赓教派弟子,水行问道:“你可要回吕朋?”司徒宏点头,回答:“不过你们先走,我要将张春尸首埋了。”“我们帮你?”
“不必,我自己来更好。”水行点头,说:“看天色已晚,我们在前面客栈等你。”待水行等人走了,司徒宏一人环顾四周,悬崖峭嶂,峻岭平冈,花瓣叶片飘飘摇摇。
宏盘坐于地中,闭上双目,聆听暖风在耳边呼呼做响。过了一会,司徒宏找来些能挖土的东西,挖了个深坑,又将张春首级与身体摆放一起,再将坑填好,宏正做这些,隐约有人讲话:“我就知道你会做这些。”
司徒宏惊愕回身望去,眼前,澍青远远站在那里。“你…你没走?”澍青疲惫一笑,摇头道:“七毒夺我内力,走不得,不过暂时避开罢了。”宏惊慌问道:“难道哥哥…”
“放心,还不至于丢了性命,我活到今日不易,虽不惧死,却更想活命。”张澍青轻轻笑道。沉默片刻,宏说道:“我可护送哥哥回风杨寨。”
“你怎可护送我走,怕是你离我近些就会中毒,父亲那解药我一直未能得到。况且我也回不了风杨寨了。”
“为何?”澍青惨淡笑道:“亲手杀害生身之父,大逆不道,天理不容。做出此举之人,即便在绿林也难以服众。”
“为何一定要杀了他,而且让天下皆知?”澍青依然笑道:“替天行道,有何不好?我早有杀他心思。”司徒宏低下头,悲凉语气,道:“你又在瞒我,你与他早已相认,恐怕若他不与我相认,你不会动杀念。”
澍青渐渐收起笑容,凝视宏,说道:“你真的不比从前了…”“何必要走这步呢?!”澍青没有立刻回答,他自腰间抽出那把云刀,用手抚摸,悠悠说道:“记得你送我这刀,我要回赠你时,你讲:必等哥哥有心爱之物才接受。
我今生最心爱的是世人不再因我为张春之后,无缘无故恨我杀我,能够坦然做人,实现自己抱负…哥哥无能,眼见你走我老路,又不能将天下张家仇人统统杀光,只得出此下策,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我想送你一个清明世界…”
司徒宏听到这,忍不住眼圈发红,良久说不出话来。澍青说道:“你将父亲埋了,哥哥谢你。你赶紧走吧,听人说前方战事依然吃紧,那沈公子怕也等你呢。”
司徒宏此刻心里更痛,却不想在澍青面前表露,只得点头,他转身欲走,突然停下,回头问道:“当年柳家村,我爹娘对哥哥讲了这事后,哥哥心里便一直当我是手足兄弟?”
澍青还未讲话,轻咳一声,他飞速擦去唇边血迹,然后笑着点头,说道:“你如今知道此事,也该一样视你我之间为手足之情。”司徒宏征了片刻,点头道:“我明白,兄长教诲宏谨记在心。那…哥哥多多保重,兄弟告辞了。”
他说完,单膝跪地,作揖行礼,然后转身走了。一气行了很远,眼见快出云雾岭,司徒宏突然停住脚步,他转过身,双膝跪下,仰天说道:“我可以骗澍青,可以骗我自己,我更可以骗天下人,却我骗不了苍天!
我永无可能当他是兄长,若我性命可换回那份情意,我这就给了你,让我投胎重活一次!”宏说完呜痛哭,过后他抹了泪水,站起身,便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跑去。
云雾岭上,一个身影如松柏矗立在那里,巍然不动又显得哀惋清冷。过了许久,低沉、浑厚声音缓缓说道:“秀水涯边,滴血盟誓,无论身心该讲个忠贞二字…虽明知无望,却那誓言守到今日…也不知到底为何…”
一张英气逼人俊脸上带出淡然苦笑,过后眼角处闪烁一点晶莹…***大漠西北,秋日凄凉,寒霜布满无边草地,隐约有风鸣马嘶、军营号角之声。
宏一身戎装,正与几个随从查看驻防工事,有人来报:“张督校,沈七爷自京城回来了。”宏听着立刻笑问:“在哪里?”未等侍卫回答,就听有人笑道:“澍宏将军多日不见,可好啊?”
沈然已站在宏面前,内着华丽锦绸,外套银狐披风。“七爷这趟买卖倒办得快。”沈然贴近宏低声道:“那还不是因为身边没人,寂寞得很。”宏笑道:“你讲这话我倒信你!”宏说完示意随从回去,与沈然牵了马往外走。
一路行着,沈然环顾四周,说道:“自吕朋大捷,周锦、江怀他们班师回朝,加官晋升已有五年,如今这里怎么依然好似当年战场?”
“虽无战事,却不可掉以轻心。”沈然盯着宏,不屑笑道:“你守卫边塞确实尽职尽责。原来留守此处的赵将军也回了京城,你明明是这里的统帅,却到今日还不见朝廷任命。你又执意不要我找人为你讲话。”
宏淡然一笑,说道:“当年我说过,即便做个兵卒也一样为我中原效力。更何况我如今这样比起那些战死的兄弟,比起断臂的水行已好得多了。”
“你倒想得开!要说那壑赓教派弟子,几乎全部命丧于此,却江怀老儿平步青云。哼!若我说你还不如随我做个皇商,不必受这辛苦,我们又能每日在一起。”
宏笑笑,岔开话题说道:“你还不赶紧去探望老太太,她头几天还念叨你呢。”“老人家近来身体可好?我这次给她带来些京城时兴的绸料,又用几张精选的貂皮做了一副暖腿,保她喜欢。”
“身体还好。我就是怕她念着柳家村,念着我父亲,想着明年得空了陪她回去。”沈然点头,又说道:“对了,我这次回来路过云雾岭,将收集的九十九种草药给了阿青…”
“他可好?那七毒彻底去了?”未等沈然说完,宏问道。沈然骂道:“一提张澍青,你这毛躁的病根儿就犯,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了!”
宏很是不满地看了沈然一眼。沈然继续说道:“阿青真的是比从前好许多,我这次已经可以很近距离与他讲话。来找他习武的那些村夫才是有趣,鲁莽又逗人发笑。只是他过得实在清苦,却一文钱也不容我留下。”
宏本是聚精会神听沈然讲话,见沈然不说了,只低头不语。只听沈然又道:“我听那些农夫讲,这两年总有个美俊男子来寻阿青,他们常闲聊,或是阿青教他剑法,为接近阿青,那人正苦苦修练百毒不侵的功法。
听这些人描述男子模样,又说他曾在京城沈大将军家做过事,我倒觉得很象明月。”宏颇有些惊讶,他呆望着沈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依然不语。沈然瞪他一眼,说道:“既然事已至此,阿青为你做这许多,无论你心中对他是何种情意,都该一心一意只愿他过得好才对!”
沈然说完也不再理宏,飞身上马。没跑出几步,就见后面宏追来,二人并驾齐驱,宏笑问:“我听人说你手下这些个小厮又换了,而且各个如花似玉。”
“我也听说你那侍卫里有一个与其他人不同,对你特别忠心耿耿…”“休得胡言乱!你当我是何人,能做出不忠不义的龌龊之事?!”沈然傲然笑道:“还不是你先对我生疑!放心,我沈然若真的看上哪个,必定先对你说,若你喜欢,也不妨我们三人同乐…”
“呸!你若敢有那般举动,我就如对那等淫荡妇人一样,立刻休了你!”“嘿嘿,三人的妙处,到时候说不准你比我还喜欢。”
沈然说完突然策马扬鞭,跑得飞快。宏望着沈然背影,柔情一笑。渐渐,宏带出神往之色,遥望远方,心中说道:“此时此刻,望你也正过得快活。”然后宏狠狠给了那马一鞭,追着沈然方向而去,不大一会儿,跑得了无踪迹。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