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水行要与宏同去,司徒宏谢绝他的好意,让他只安心照顾婉玉。***慧安寺与壑赓教所处之处果然相距不远,司徒宏只走了两日,便来到寺内。
时正晌午,有小和尚将他让进寺内,宏说明来意,便在寺内坐等,却只等到晚斋过后,小僧来传话,宏这才拜会了宇觉长老,并将父亲司徒海的亲笔信递上。
这长老并无特别之处,看年龄有六十几岁,慈眉善目。宇觉看过信后,微微一笑,道:“令尊大人还好吧?难得他还记得我,那日一别竟有二十几年。”
“多谢长老挂念,家父很好。”“你母亲可好?”司徒宏见宇觉虽问得轻描淡写,却目光中有特别意味,宏只得低头道:“母亲也很好。”“他们离开这里时还没有你,冯氏为此总烧香求观音菩萨,菩萨果然慈悲。他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长老笑道。司徒宏不免尴尬,只好不语。静了好半晌,长老才道:“吕朋战事我早有耳闻,况我有几个朋友手下的弟子也被朝廷招募,却听说并不得重用。
若别人来求我这事,贫僧绝不应允,偏是你父亲,我们也算共过患难,我不想驳他面子。”宏马上笑道:“那么宇觉长老是答应了,我听说长老在兵法布阵上无人能比,若能助阵,吕朋大捷指日可待。”
“你先不用高兴,”宇觉淡淡笑道:“我有条件,若请贫僧出战,需朝廷下御旨,自此我慧安寺封为翎川第一寺庙,如京城里的达宁寺一样,每年要拨五万两银子供奉香火,若圣上云游到翎川,要拜祭时,我寺定恭迎圣驾。
我有三个武功弟子,个个是高手,若贫僧出征,他们必随我,吕朋自会轻而易举拿下。”见司徒宏听得目瞪口呆,宇觉又笑道:“这些个话当然没人敢直接奏明圣上,你只将我这些话对你叔父讲了,待他们久攻吕朋不下时,自然会向朝廷举荐贫僧,他们也一定有办法周旋。”
宇觉说罢依然微笑。司徒宏沉思片刻,笑道:“我原以为替朝廷分忧解难是匹夫义不容辞之责。”宇觉也笑:“替朝廷分忧解难是将军、士大夫们义不容辞之责。”
司徒宏再想想,又笑,之后这一老一少倒笑得开心。宏一时觉得身上疲惫,就请求在慧安寺里多住几日,宇觉长老爽快答应,还很周到的派人照顾宏的起居。
每日不到四更天,寺内掌灯,然后是一阵诵经之声。司徒宏此时也早已起来,他盘坐在炕上,微闭双目,咏唱的经文嗡嗡在耳边回响,他似有些晕玄,这些日来所经历的事情却每件历历在目。
自那日下山寻张澍青,玉亭楼,青楼女子,店小二,伏谷街头,七爷,受辱,爹娘,水行,婉玉,客栈,刘青,壑赓教,江怀,宇觉…想当初自己与他滴血盟誓,现在看来不过是场笑话,却自己信以为真。
壑赓教江怀慷慨陈词,自己竟也豪情万丈。慧安寺佛家圣地,本是清心寡欲望一心向佛,却与那壑赓教一丘之貉。再想那张澍青一句“我既然辱也辱你了,你就多担待吧。”
顿觉气血上涌,司徒宏一咬牙,以内力,将喷薄欲出的淤血并入越椎气脉,之后虽依然盘坐,却越发神智恍惚。
待司徒宏再醒来,见宇觉坐在身边,他对司徒宏笑道:“你这样修炼,很容易走火入魔。若不是发现得早,恐我也无回天之术了。”司徒宏连忙起来,端坐,谢过长老为自己调理血脉。
那宇觉又道:“你若有什么心结,也许贫僧可为你破解。”宏听着不禁惭愧,低头半晌无话。然后他再次谢过宇觉并辞行,宇觉见他这样也不勉强,二人又寒喧两句。
司徒宏送长老到院中,见宇觉已转身要走,他忍不住突然发问:“宏许多道理懵懂,有件事想请教长老。”
宇觉回身,答:“请讲。”“我曾识得一人,他对我讲因父亲名声所累,处处遭人唾弃,竟然天下认识的不认识的、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要与他为敌…”
“并不奇怪,俗语道墙倒众人推。”“他…我…”司徒宏原想问的话最终没有讲出,只改口道:“若长老遇到这样的人会如何应对?”
宇觉傲然一笑:“不屑与他为敌,更不与他为友,因为无论哪种都坏我英名。”司徒宏听那话虽觉得冰冷彻骨,却也只能点头。***司徒宏离开慧安寺,依父亲安排,他该去寻天地帮帮主,然后到鲁封拜见沈将军。
司徒宏此时很是倦怠,他猜测那帮主不会比江怀、宇觉更好,倒不如直接去寻将军,然后随他出征,若能战死沙场,也不愧对司徒家将门之后的名号。
路过永沱山,宏不禁想到水行、婉玉,于是转回来,思量无论如何该与他们辞行,或许这一去就是永别。
再见婉玉,她已经好了大半,能坐起来吃些东西。宏与婉玉说了会儿话,不碍乎是让她安心静养之类,待司徒宏从房里出来,水行将他拉到一僻静之处,似有什么重要事情。水行确定四下无人,低声并郑重道:“我有事相求!”
“什么相求不相求的,你倒快说。”“你去慧安寺几日,有个形如枯槁的道士来山中,说他有一剂迷药,即便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人也能被其迷倒。
我听几位护法主事私下说那药确实可让武功厉害且五毒不惧的高人如被点穴,虽神智清醒,却一动不可动。师傅知道后立刻将道人轰下山,他更不许教中弟子与妖道有任何瓜葛。
但我偷偷随那疯道士下了山,寻得他的住处,道人的东西不可用银子去买,只能以内力真气换他手中的迷药,他已经答应给我…”“你是想以此迷杀张澍青?”宏惊问。
“正是,我既然无法光明正大杀了那恶人,也只好不择手段。”宏沉吟不语,似想起什么又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迷药虽厉害,却用起来不似一般的熏、撒、或者下入食物这些手段。药先涂在自己手中,因已服用过解药,没有任何感觉。待有了合适时机,将手掌贴到对方肌肤上,只默念十下,便将对方立刻迷倒。
我已经打听到风杨寨在哪里,曾想先去假意找张澍青寻仇,交手时能触他肌肤,但那恶人是何等手段,硬来怕是妄想。”水行看着司徒宏接着道:“我想起你说曾救过那人一命,或许你真能有机会下手…”
司徒宏没回答水行,只向对面一棵松柏望去。“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你与张澍青并无大冤仇,这迷杀他人性命的事也不该是君子所为,但我们杀他算是替天行道,更不要说这恶人不但哄骗我们,还对婉玉下毒手,禽兽不如…”水行说得咬牙切齿。
“…我也有杀他之意,却直到此时才恍然醒悟。”司徒宏依然望着松柏喃喃道。“…”水行惊愕。“与其任那厮祸害他人,不如同归于尽!”
“…你…”司徒宏望着水行正色道:“我与张澍青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事我做定了!”水行还要再问,司徒宏对他一摆手:“你也别多问,不过都是些俗人的恩恩怨怨。我们现在就去找道士”司徒宏说完,拉着水行就走。二人施展轻功,一路下山,寻着那灰面枯瘦道人,道士见两个年少侠士,不禁一乐,问:“到底是哪个要迷药?”
水行答:“你只将迷药给我朋友,我为你发内力。”“这个恐怕不行,如果你们真想得那迷药,需两人都给我内力。”
水行一听勃然大怒,骂道:“你个混帐妖道,这样贪心,我们明明已经讲好的,你却看我们诚心来求,又抬高价码。”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看你们非要那东西不可,才这样讲,你们倒是要还不要?”水行想再争,司徒宏拉住他,问那道士:“你要内力是怎样个要法?”妖道又笑:“其实也不为难,贫道因身上毒疮气血亏尽,你只为我发一次功就好。
发功过后,你略感疲乏,但少则几个月,多则半载就可恢复。”司徒宏想想,答道:“好,我给你就是。”道人笑问:“你们两人哪个先来?”“你先将迷药给我们。”水行说。
“放心,我不会哄骗你们。”那道士说着将两包药膏分别给了宏与水行,又说:“既然是你们两个给我内力,我也不想亏待你们,大家都有份。只是你们事先服用的解药等你们发功之后再给。”
“谁要你的破烂东西,我们只需一份就好!”司徒宏说着就要将手里的药包扔还给道士。“小兄弟何必这么大火气,你们既然不惜内力代价换我这神药,必定是做见不得之事,却还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毋需这样伪善吧。”
道人见二人被讲的面红耳赤又淫邪着笑道:“你们可先留着这药,若哪天遇到心仪的女子又不能得手,此药才是好用。”水行怒喝:“放你的屁,再胡说八道,俺们不要了。”
司徒宏听着却有阵心悸,并没答腔。然后与水行分别为道人发功,发功时并不见异常,只是过后觉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得了解药,水行前面先走,宏有意慢些,低声问道士:“你刚才说那药可迷奸女子,可否…用于男子?”
道人一愣,笑道:“小兄弟好龙阳!当然可以,就是苦楚比女子大些。还有这药若用在武功盖世之人身上,只一个时辰有效,你得动作快些,过后或赶紧走,或杀了对方,如果出了差错,可别怪贫道没对你讲。”
司徒宏听了,恨恨瞪他一眼,转身便走。宏追上水行,二人又商议如何去寻张澍青,水行执意要与司徒宏同去,宏说道:“要用上这招数,肯定不能硬来,所以你随我去也是无济于事。
我借过去曾救他一命的恩情骗他上钩,若你在我身边让我如何行事?更何况肖姑娘还没痊愈,你也心中挂念。”
听司徒宏说得恳切,水川不再争辩。黑夜中,见宏一双明眸带着坚毅,水川道:“那此事就全靠你了。我比你虚长了一岁,却要让兄弟为我担此风险,魏水行这里先谢过了!”
水行说着竟单膝跪地,低头抱拳行礼。司徒宏连忙扶起他,水行又道:“你去见那恶人千万小心,若实在没机会,不要强求,平安回来最是要紧。”
宏见水行说得动情,也不免眼圈一红。以后二人不再多言,凝望对方良久,拱手告辞,朝不同方向而去。***依照水行所指,司徒宏一路直奔风扬寨,却因身上总觉无力,只得走走停停,有十几日才到。
还未入寨,司徒宏见前面有个店铺,走了过去,门前有两个汉子,似在歇息又似闲聊,他们不约而同向宏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