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森林越过岗哨,通过古老的矿道,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休瓦城。
休瓦依然是七年前的休瓦,破碎的石板路,阴暗的狭窄街道。
达雷与威廉不露痕迹的打量这座封闭的城市。
处于军法管制下的街道毫无生气,许多店铺都关了门。路面冷清,行人极少,偶尔两三人面无表情的匆匆而行。街心广场吊着几具被绞死的尸体,一群乌鸦放肆的啄食。
执政官带着他们绕进了小巷,巷后是大片废墟,破裂的木板挂在砖石堆上,蔓生出疯长的野草。城市中很少见这样大面积的空地,威廉想起报告中记载林氏曾血洗休瓦,暗暗叹了口气。
废墟之后是贫民区,相较之下,贫民区反而比街道稍稍热闹,但沿途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闪烁。陌生来客在这里异常显眼,达雷与威廉都提高了警惕,随时戒备周围的动静。
四周的人渐渐围拢,执政官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一间低矮的酒吧。
酒吧檐下聚集了七八个人,有的抱臂而望,有的带着冷笑,还有几个人在敌意的打量,执政官对其中一个青年开口。
“嗨,潘。”
“你猜里面在说什么?”威廉望着紧闭的房门心痒难耐,臂肘捅了捅达雷。
“我怎么知道。”达雷依然警惕,无表情的与对面的几人互瞪。
房中突然砰的一声,继而是哗然碎响,仿佛有人撞倒了什么东西。
“潘!?”贫民区的人脱口呼唤,气氛一刹那绷紧。
明知上司绝不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子身上,达雷仍然紧张起来,威廉的手已经压上了枪栓。
“没事。”潘打开窗摆了摆手,示意无恙,执政官好整以暇的倚坐桌沿,微微噙着一抹笑。
未及细看窗户又关上了,双方松弛下来,一时讪讪,看来里面的交谈还算愉快。
“我在做梦?”顾不得撞掉的东西,潘盯着对面的人喃喃自语。“这种梦未免太奇怪了。”
“需要我给你一拳?”重见故人令修纳从心底感到喜悦,多年不曾有过的调侃。
潘已经是个高挑的青年,隐然成了首领,此时却茫然呆愕,似乎又变回了昔日青涩顽劣的少年,发呆了一阵又摇头,“我听说森林中有邪恶的巫师,能让人换一张脸,你是不是……”
没想到他会扯上荒诞不经的童话,看着潘困惑又纠结的神情,修纳忍俊不禁。“没错,我遇见了好心的仙女,不仅是脸,身体也一并更换了。”
潘觉得自己被耍了。“不对,菲戈应该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他。”
修纳扬了扬眉。“如果还有别人清楚你从小到大干过的每一桩坏事。”
嘴张成了圆形,潘思考得头都痛了,终于勉强接受,“这七年你去了哪?”
“我进了军队。”
潘截然变色,刚生出的信任又转为了惊疑。“军队?你成了军方的人!?”
“准确的说,军方是我的人。”
潘警惕的盯着他。
修纳赞赏的笑笑。“以后你会明白。”
潘挑了另一个话题发问。“当年你是怎么从军方手上逃出来。”
修纳停了一下,语气柔软了许多。“她救了我。”
“哪个她?”
听出试探,修纳又笑了,目光戏谑。“你不是一直想摸她的腰?”
潘脸红了,鲜见的尴尬结舌。
修纳平静的解释。“她救了我,把我送离休瓦,付出了终身囚禁的代价,所以七年后我才能在这。”
潘又一次傻了,半晌才语无伦次的开口。“公爵小姐为你……她果然是个好人……菲戈你真有魅力……我就跟乔芙说她……”
潘忽然紧紧闭上嘴,像木偶被拧上了下巴。
“乔芙还在?”
“当然。”潘干巴巴的回答,不知想到什么变得极不自在。“当年你警告我们躲起来,所以大部分人都没事,萨也在,只是酒喝得更多了。”
“那很好。”修纳像多年前一样揉了揉潘的头,颇感安慰。“很高兴你们还在。”
潘的眼珠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打开门,喊过一个同伴低声吩咐。
等对方飞跑出去,潘才回过头对修纳期期艾艾道。“菲戈,有件事可能得让你知道。”
潘的神色相当怪异,修纳挑起眉。“什么?”
“请你原谅乔芙。”
“乔芙?”修纳眼眸一闪,生出微惑。“她做了什么必须祈求原谅?”
“她——”潘欲言又止,像被猫咬住了舌头。“你先保证不会打她。”
“你知道我从不打女人。”修纳皱起眉。
门被轻敲,潘从伙伴手中接过一个盒子,转回来递给他。“这个给你。”
看了一眼潘小心翼翼的表情,修纳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放着一枚蔷薇胸针,由珍珠和宝石镶成,饰物不大却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拈起胸针打量,修纳目光在花萼处停了一下,丝绒边缘有一点深渍,看上去像陈年的血。
“这东西从哪来。”
“……是她……”潘咳了咳,退后一步。“你的情人掉下的,我从乔芙那里拿到……”
果然是林家的东西,修纳抬眼盯住他。“乔芙怎么会弄到它。”
潘手上拨弄着帽子,像一个被押上刑场囚犯。“林公爵炮击后,乔芙躲到了里尔城避风头,偶然撞见她向妓女打听医生,乔芙恨公爵,认为抓住了机会……”
“什么医生!”修纳打断了潘的话。“说清楚一点。”
“你不知道?”潘顿了一下,变得很迟疑。“她……找医生……堕胎。”
俊美的脸庞一瞬间惨白。“你说她——”
潘说得很困难,又不得不继续。“乔芙恨魔鬼公爵杀了那么多人,又认为她根本不爱你,对你只是利用,否则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孩子,毕竟——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乔芙收买了密医,想趁堕胎的时候杀死她,报复公爵。”
想起那个美丽的女人,潘愧疚得不敢抬眼。“幸好她带着枪,手术的时候她拒绝麻醉,手一直没从枪上拿开,医生不敢……听说她流了很多血,躺了很久才走。乔芙说公爵不会有后嗣,因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了……”
修纳没有开口,也无法开口,胸膛仿佛被尖利的铁爪撕开,痛得无法呼吸。
“别恨乔芙,她是因为你才……”
在这样的错误前,什么言语都苍白得可笑,潘无法再替荞芙辩解,只能讷讷道。“胸针是她掉下的,我从乔芙手上弄过来,本想找机会还给她……菲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