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忍第二天上午飞去M国,他不让孟听去,孟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跟着去。
她不希望他每一次需要人陪的时候她都不在他身边。
这个决定孟听只悄悄给高义说了。
她觉得虽然江忍不让她去,可是她真正出现在了那里,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高义对孟听的这一决定只是摇头笑道,年轻真好啊。
然而她还没能跟上飞机,就收到了舒杨打来的电话。
舒杨收拾东西,眉头皱得很紧:“我得回H市一趟,荣林翻供了。”
孟听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荣林是谁。
是当初舒兰放火供出来的人,当时两个人都被判了刑,荣林也对教唆未成年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可是就在昨天,他被监狱一群男人把头按进马桶以后,他翻供了。
监狱的日子远远比能想象的还要难过。
荣林在里面熬了两年多,终于精神快崩溃了。他进去的时候还是个文雅的偏偏君子,现在剃了个光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
人比想象的伟大,他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去坐牢。又比想象的自私,终于在精神崩溃以后想要减刑。
在监狱的日子他一天也受不了。
那一年哪怕是监狱生活,也远远比后世混乱得多。
荣林翻供,吐出闻睿名字的时候,监狱里的舒兰也几近崩溃了。
男人不好过,女人同样不好过。快二十岁的舒兰,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岁的人。她一直认为是荣林害了她,可是当荣林翻供,警方来核对证词的时候,她得知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现在害她的人还有减刑机会的时候,她发疯一样地闹了起来。
舒爸爸连夜赶了过去,这件事舒杨也决定回去一趟H市。
舒志桐让舒杨别告诉孟听,毕竟两姐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然而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孟听作为当年的受害者,舒杨觉得她有权知道。
舒杨说:“荣林翻供说出来的人叫闻睿,你应该认识。我要回去一趟,你要回去吗?”
当然,她记得自己被困在大火中的绝望,记得颠沛流离的生活,也记得舒兰松开绳子以后那一瞬痛苦。
孟听一直没有和上辈子做个了结,然而荣林翻供,舒兰崩溃,让她觉得是时候了。
可是当她想起江忍,她又犹豫了。
去了解上辈子江忍杀人的真相,和陪着这辈子快做手术的江忍。她得做一个选择,然后孟听听见自己平静说:“你先回去,我等江忍做完手术一起回去。”
舒杨愣了愣,半晌道:“好。”
舒兰毕竟是他妹妹,纵有千万个不对,他不可能不管她不动容。
孟听做完选择,听着机场广播的播报,有些出神。
原来上辈子那些事,已经不知不觉很久远了。
她从一开始重生回来万般介意高举屠刀的恶魔江忍,到现在为了他放弃探究上辈子的一切。竟也只是短短三年。
她没来得及爱上和了解上辈子的江忍,却爱上了这辈子的江忍。
孟听见证他从少年到男人,整个青春。
她想起余生能和他在一起,心中泛着浅浅的温暖。然而江忍那班飞机已经因为舒杨一个电话错过了,孟听无奈之下只好等下一班飞机。
孟听给高义打电话说了下情况,高义立马道:“孟小姐你等等啊,我安排一下。”
高义很可靠,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下午的飞机。
孟听没能和江忍一起走,自己的生活物品却带来放在了行李箱。
她顺利去到美国医院的时候,高义还调侃她:“手术前去他身边,告诉他你来了。”
孟听笑着点点头。
爱永远比恨更让人幸福。
一下飞机就有人来接她,是一个二十四五的中国小姑娘,叫邓锦瑟、她留学M国,英语说得很好,因此负责照顾孟听。一见到孟听的时候邓锦瑟惊讶她的年轻美丽。
可是一踏上这片国土,孟听用流利标准的英语和人交流时,邓锦瑟完全就是敬佩了:“你口语说得真好,比我这个专业翻译都厉害。”
“谢谢你,我学过几年。”
“怪不得。”邓锦瑟叹息,孟小姐完全不用人照顾啊。
江忍一到M国就进行了检查。
医生说可以晚上进行手术,他的情况和先前那个人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江忍的要严重一点。
江忍只是平静点点头。
他站在医院高楼房间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欧式建筑与他从小生活的国家完全不同,金发碧眼的年轻护士笑得撩人。看着他窃窃私语。
翻译是个男人,忍不住笑道:“江总,她们说你很帅很男人。”
江忍回眸,他眸光冷冷,那几个护士笑着走了。
翻译啧了声,其实她们还说了些话。
——那年轻男人刚毅又野,身材也棒。
翻译没说,怕江总发飙。
江总不符合中国姑娘的审美,却意外得外国姑娘的青睐。
国外时间七点半。
医生给江忍说了下手术大致流程,他淡淡点头。医生本来想安抚他,可是看到男人淡然无波无澜的眸光,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听和邓锦瑟过来看到的画面就是这样。
她推开门,江忍抬眸看了过来。
见到孟听的那一瞬,他冷淡的表情破裂了:“你怎么过来了?”
外国医生挑眉,说了声你们聊。
邓锦瑟和男翻译都出去了,把门带上。
孟听走到他身边:“晚上要进行手术,紧张吗?”
江忍只是看着她。
她笑着握住他的手:“我来陪你啊,我怕你疼了没人说。”
他抿抿唇,别开眼:“不会疼。”
孟听拉起他冰冷的手触上自己软软的脸颊:“给你摸摸,放松放松,反正我已经来了,你又不能赶我走。”
他头转过来,漆黑的双眸看着她,指腹摩挲她柔嫩的脸颊。
他明明该斥责她不听话,也不希望她再一次看见他无力的模样。江忍并没有期待过她跟来,然而她推开门的一瞬,他真的有种满世界阳光烂漫的感觉。
他其实,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人爱也能活下去。毕竟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时候被人打了他自己打回来,别人污蔑了没有人替他发声,被人排斥了他就一个人过。
江忍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脆弱的情绪。
可现在有个傻姑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忐忑地哄他。
心里有一瞬是空的,然后重新被充盈。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前,他突然问:“如果我腿治不好呢?”
她轻轻摸摸男人脸颊,笑容温柔:“那等你二十二岁,我们结婚。”
他的呼吸凝滞了一秒。
急促跳动以后,又很缓慢很缓慢地跳动。
江忍艰涩地想,她是因为想弥补,才和他捆绑一辈子吗?
然而她轻声在他耳边道:“如果你腿治好了,我立刻嫁给你好不好?”
江忍猛然抬眸看她。
“所以要好起来啊江忍。”她真怕他威胁医生乱来。
他眼眶有些湿,笑了:“好。”
他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江忍可以为她变得残缺,也可以为她变得完满。遇见她以后,他披荆斩棘,不畏一切。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孟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双手交握,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她从来没有在他痛苦的时候陪过他。
从一开始的平安夜,他在风雪中奔跑咳出了血,到后来烧伤、骨头碎裂躺在医院。她总是没能在他身边。
而江忍就像神明,永远庇佑着她。
这个男人可以冲进火海,也会在鬼屋为她擦眼泪。似乎她心里想一想江忍,江忍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全世界最好的少年。
然后为了她变成世上最有担当的男人。
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痕,都是他执着不灭的勋章。
她心疼到心脏紧缩。
骨科手术并不会进行太久,可是每一分钟对于她来说都很难捱。
约莫两个多小时以后,江忍的手术结束。
医生轻快地用英文说,美丽的女士别担心,手术很成功。
接下来就只是好好疗养的问题了。
孟听进去看他的时候,江忍在麻药的作用下还没有醒过来。孟听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轻轻笑起来。
江忍似乎,一辈子,从未让她失望。
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平安夜。
是孟听二十岁的生日,江忍手术几天后回了国。他喜欢国内的环境,坚持要回国疗养。
伤筋动骨一百
天,他要养伤还很漫长。
新工程在建设,他不放心撒手不管。
也是回了国,才看见颓废的江季显。
闻睿跑了。
他拒绝接受警方的调查,荣林翻供在他意料之外。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他没钱了。
一年前打击江忍那一场,把他手中最多的钱花光了。
天鹅小筑是一个建设好一年多的项目,再能赚也不够他疏通打点了。
闻睿找江季显拿了钱想打点的时候,发现有人盯着他,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江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吃了亏只会无助打人的少年了。
他拿着江季显给的这笔钱跑了。
孟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意外,趴在江忍病床上。江忍在看一本书。
房地产相关的,男人垂着眸,一页一页地翻。
他长大了以后,格外有男人魅力。静得下来,也狠得起来。
孟听悄悄看他:“你什么都知道啊?”
他笑着摸摸她头发。
是啊,他早就知道。但他没有猜到孟听会去M国而不回H市。荣林翻供,大部分是他的手笔。那人嘴也硬,生生挺了这么久。
江忍不喜欢和闻睿小打小闹的斗,他要让他死。所以不仅是教唆纵火杀人,闻睿很多背地里的证据,他都送给了控方。
闻睿跑了,世界观崩塌的莫过于江季显。
闻曼死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最后流泪看着江季显时:“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如果可以,好好照顾闻睿,我下辈子补偿你。”
这是闻曼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死于和另一个男人出国的路上,江季显赶过去的时候,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闻曼没有爱过一天江季显,可是她许诺了下辈子。为了这个“下辈子”,江季显用了半生的力气去栽培闻睿。
如果人活着是为了一种执念,江季显的执念就是闻曼。
一开始闻曼就喜欢一个艺术家,从来没有爱过他和江忍。
江忍长得一点也不像闻曼,性格也不像。
这个从小就冷冷淡淡的孩子,天生逆骨。江季显带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又常常因为闻睿,训斥江忍。
二十多年的时间,江季显都在期待一个下辈子。
可是当闻睿逃跑了以后,他才从一场不愿醒过来的梦里,望见了现实。
他为了一对本就憎恶他和他家人的姐弟,伤害了多少次自己的亲儿子。
两三岁虽然冷淡,可是还会让爸爸抱的小男孩江忍,长大以后,目光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