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夏思邈趁江炙还没回来,在他的房间一阵翻找。
终于在某个落灰的角落,看见了他皱皱巴巴的学校通讯册。
看上去没少拿他压过泡面,底部一个明显的泛黄的圆印子还在上面。
夏思邈翻开几页,就看到了江炙同班同学以及各个老师的联系方式。
有了!
她从口袋摸出手机,把有用的都拍了个照。
然后又把这本册子塞回了他原本在的地方,暗暗勾起唇角。
当晚夏思邈难得睡了个好觉,起床的时候发现隔壁房间门已经敞开了。
里面的人不知所踪。
走到楼下,刚好看见江炙晨跑完回来,正蹲在大院里喂狗。
光线穿过枝杈,照亮他胳膊上狂野的纹身。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满是青春的张扬与力量。
春天院子里的花,落了一两朵。
夏思邈看见江炙从一个特精致的小盒子里拿出个糕点。
“你起这么早,去买早饭了?”夏思邈问。
江炙见是她,挑眉一笑,掂了掂手里的小蛋糕:“不,这是肉的早餐。”
“你要来个吗?”
夏思邈打量着他:“你骂我是狗?”
“你这人心里怎么这么阴暗呢,我这是关心你,献上爱心早餐。”江炙拿着东西似笑非笑,语气认真地,“春季限定,樱花形状的小蛋糕,我都没舍得尝一个。但是肉的樱花饼干我吃了好几个。”
“……好吃吗?”
江炙回味着:“难吃,但又不是那么难吃。想吐的同时,又有点上头。”
夏思邈想象着一米八八的江炙,蹲在单手就能提起的小比熊的边上,一人一狗,两两对望,大眼瞪小眼,一起吃着狗粮的样子。
突然就觉得这场面分外和谐,有点逗乐,仿佛大自然将江炙摆放到了正确的位置。
这么想着,她就笑了出来:“不愧是你。”
“那是,我穷的叮当响的时候,都没委屈过这小祖宗。我在边上吃泡面,他在边上吃肉。”
夏思邈没说话。
江炙“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昨晚约会怎么样?进展如何了?”
呵。进展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13数吗?
夏思邈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还成。”
江炙像是被噎住了,眼睛快瞪出来的样子。
三秒后。
“还成?你没毛病吧?鸭头,我不信,你在说气话。”
“……”
此刻,夏思邈只想掰开他脑子,看看这货脑子里面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
“我管你‘信不信’?实话跟你说了。”
“气话。”江炙固执地。
“实话。”
“气话气话。”
“实话实话实话。”
“气话气话气话,气气气气气话。”
“你幼不幼稚啊你?”
“那你就承认是气话。”
“煞笔。”
“我是煞笔,你那也是气话。”
……
两人正扯皮着,谁也没留神,肉肉突然跳了起来,用爪子轻挠了一下夏思邈露在外面的小腿。
这力道不重,却也不轻。
肉肉的爪子是修理过的,一般不会伤到人。
但是江炙手松了下,一个小蛋糕就掉了下去。
肉肉小狗再次一跃,猛地将掉落的食物,精准叼进了嘴里。
江炙一惊,连忙蹲下,就要查看夏思邈的腿:“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异口同声地,夏思邈也说了一句。
不过江炙是对她说的,她是对肉肉说的。
“他能有什么事?你别动,我看看。”江炙握住她的脚踝。
这一碰,夏思邈还没怎么样呢,江炙的指尖先缩了缩,然后再轻触上去。
夏思邈的脚踝很细。
又滑又嫩的触感像是在江炙心中点了一把火。
她的腿上明晃晃三条白色划痕,很长,但没有破皮。
然后开始一点点变红,就是看着挺痛。
“严重么?要去打狂犬疫苗么?”夏思邈问。
江炙起身:“不用,就有点肿,我等会儿拿药……”
他顿了顿,转念一想:自己平时被肉挠惯了,根本不在意这点事儿,哪有什么药?
“不对,你等我去买……”
闻言,夏思邈失望地:“噢,没破啊,那我不能请假了,还得去上班。不用拿药,肿了就肿了,过两天就没事了。”
江炙撩起眼皮看她,笑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腿。”
“这有什么?”夏思邈不甚在意,“以前我在运动会上,跑800米时,被人撞了一下,摔得胳膊和腿都蹭破皮了都没去管他。”
“干嘛不管?”江炙想象着一个小女生鲜血淋漓,却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来,都要跑完全程的样子,突然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他想象中的场景是这样的:无情的赛场上,小小的少女眼中迸发出了一股永不服输的拼劲,即使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痛的在叫嚣,可是她却义无反顾地向前冲……鲜血滴到塑胶跑道上,那是她韧劲与坚强的见证。
夏思邈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事实情况是,当时她确实很狼狈,但是直接在跑道上哭着弃权,更加狼狈。
于是她一狠心,坚持跑完了。
当然,后果是接下来一个月,她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那天她除了摔得手臂胳膊大面积受伤,脚还崴了一下。
“那样子也就看着恐怖,其实根本没大事情,我不会残废,也不会死,就放着让他自己痊愈了。”夏思邈理所当然地。
这对她就是小事。
小时候腹痛痛到在昏倒在地上时,家里都没有一个人发现。
那会儿她还在想:我真是福大命大,晕的时候,如果角度不好,直接撞上桌角、或者其他什么,也许我当初就死了。
像这种小破皮小抓伤之类的,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事儿。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如此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听在江炙耳朵里,带了些许有苦难言的酸涩。
“自己的事,哪有小事。”江炙轻蹙着眉,“学学小女生,撞疼了就撒个娇、发个嗲什么的,保证你身边有一群人围上来嘘寒问暖。”
“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气都要被气死。”
夏思邈见他还想说,立刻换了话题:“赶紧看看你儿子。他好像被噎着了——”
“那是他活该。”
江炙一边嘴上这么讲,一边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蹲了下去,去掰肉的嘴。
夏思邈看他动作简单粗暴,肉肉都不配合从喉间发出警告的低吼声了。
那凶狠的声音听的夏思邈怀疑:肉下一秒要咬死江炙。
这死哪里都不能死在家里啊!
夏思邈连忙制止:“你干什么?你这么掰他,会不会被咬?”
江炙习以为常地:“他被卡住了,蛋糕太大。以前都是我掰碎了喂给他,今天他等不及,一口吞,结果吃不下去,就卡在嘴里。”
夏思邈睁大眼睛:“这么小的狗,还护食呢?”
“平常他也不,只有在看见自己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才这样。”
“那你这样掰他嘴,也没效果啊。”
看肉的样子,反而护地更厉害了,警告声也一声比一声大……
江炙“啧”了一声:“我手太大了,没法给他抠出来。”
说完,他一下一下轻抚着肉肉毛茸茸的背,希望让小狗感觉好受些。
肉肉发出警告声,其实更多的是因为,食物卡在嘴里,他难受。
“我来试试。”
她手娇小,没准能行。
夏思邈下定决定,撸起袖子,伸手就想往肉的嘴里去。
江炙抱起肉,退后几步:“离远点,老太婆。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了,不是第一次了。”
他重新把小狗放在平整的地面上。
生怕她谋杀自己亲儿子似的。
夏思邈气笑:“你放心,我没那个能耐捶死他。”
我是怕这个吗?还不是怕你被咬了?
江炙垂眸看着她,抱着手臂向前,握住她的手腕,不有抗拒地把她带远了些。
就夏思邈那手……不得不说,是真的漂亮。
“纤纤玉手”大抵就是如此。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干点什么不好?非要伸进狗嘴里?
江炙的嗓音低沉,没得商量:“不行。”
就在两人僵持时。
地上身处漩涡中心的小白狗,先是吐出了一片叶子形状的糕点。
然后他仿佛得到了释放,终于能够咀嚼剩下部分了。
两个站着的人,看到这幅画面,松了口气。
假如现在是在漫画中,那必定能看见,一对俊男靓女的嘴角,同时呼出了一团频率相同白气。
“呼~”
“肉就这么喜欢这个小蛋糕?”夏思邈思忖着。
“超爱。看他刚才那没出息的样子,有这小蛋糕,他就不走了。”江炙双手插兜,眯眼看着不争气的好大儿。
噢,这样。夏思邈眉毛一挑,计上心头。
肉肉,你就是我未来的人质……啊不是,狗质了!
……
时间还早。夏思邈在路边的早餐铺子买早点,耳边突然就传来阵阵轰隆的引擎声。
回头一看,高调的黑机车在她身边漂亮地转了个弯,激起地上小水塘里的一片水花。
四周朴实的小老百姓,都被这神龙摆尾的一顿骚操作惊到了,暗中打量着。
夏思邈斜眼瞄了下,光天化日怎么还有精神小伙,难道不是夜行动物?难道不用睡觉?
“精神小伙”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夏思邈视线里先是出现了一个炫酷的机车头盔,然后再是运动衫、棒球服、江炙那张帅气逼人的脸。
江炙堂而皇之地入座,语气仿佛呼吸空气一般自然:“一起吃。”
感受到周围探究的视线,夏思邈放下筷子:“你谁啊你?”
“你的儿子。”
夏思邈:“……”
想到后面的复仇计划,突然觉得就让他嘚瑟一会儿吧。
江炙看着她轻飘飘地移开视线,勾唇笑道:“你怎么不说话?”
夏思邈拿了个勺子说:“懒得和你计较。”
“就喝一碗粥?”
“赶时间。”前段时间她的汽车被蹭了,昨天中午,她把车送去了4s店里。
从今天开始,夏思邈得先走一段路,然后坐地铁,然后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公司。
不得不早起,否则就会迟到。
江炙薄薄的眼皮垂下,下巴微扬,声音里透着笑意:“多见外啊,你说一声,我送你。”
“就你那车子?”
“你一个‘坐11路公交’的,瞧不起我骑摩托的?”江炙伸出修长分明的指尖,他散漫地靠在椅背上,颇为自豪,“斥巨资买的,看看宝贝儿——”
抬眼望去,杜卡迪在阳光下锃亮。
“机车中的法拉利。”
夏思邈知道,她虽然不懂摩托,但是审美在,可她看不惯江炙花枝招展的样子。
就刚才他下车那架势,宛若一个开屏的孔雀。
而这早摊点普普通通,全是老爷爷、老奶奶,最多还有几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妇女。
他在装给谁看?
“在我们这巷子里开‘法拉利’啊?”老板娘用围裙擦着手走过来,笑道,“可这儿也没有花姑娘能坐诶。”
江炙挑眉,看向对面只顾低头喝粥的夏思邈。
“这不有一个呢?”
老板娘:“可她不是你妈么?”
江炙:“……”
夏思邈直接笑了出来。
她眼睛弯弯,伸手在江炙的脑袋上随意呼噜了两把:“乖。”
“你占我便宜。”
“究竟是谁占谁便宜?”
江炙看着她那赢了一局的得意小表情,也不管自己的发型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只感觉被她笑容感染,心情特别舒畅。
他抱胸望向眼前的人,好奇地:“你不是最烦这个称呼?怎么突然认命了?”
夏思邈用勺子在粥里转了两圈:“我想通了。”
“什么?”
夏思邈慢条斯地:“你知不知道‘生孩子’对女人身体伤害很大?”
江炙没妈,也没人教他这些,小时候好奇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还特地在网上搜索过。
结果看见了许多妇女临产的照片。
那场面血淋淋的,即使现代技术那么发达,江炙依然觉得,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趟。
他点点头:“知道。”
夏思邈直言不讳:“我不仅不太想生小孩,而且还很讨厌小孩,看见那种小宝宝我就心烦。比起会动的婴儿,我更喜欢不会动的洋娃娃,和可可爱爱的小狗。”
江炙理解:“明白。”
夏思邈看着他,突然一笑:“所以我想通了。多你这个便宜儿子,我又不吃亏,不用我养,自己还茁长成长到这么大了。莫名其妙就被人抬了个辈分,还不需要投入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江炙:“……”
草,还能这样?
夏思邈把勺子一放,使唤道:“乖儿子,再去帮妈买笼小笼包,和一瓶水,动作快一点,别慢吞吞的,我要来不及了。”
江炙:“…………”
原本是想气她,怎么这样一来,反而是自己吃瘪呢?
江炙蓦然笑了出来,嗓音低低沉沉的。
他站起身,弯腰,伸出两根骨感的手指。
稍一用力。
夏思邈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脑门儿就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鼻息间萦绕着少年清爽干净的橘香,淡淡地撩人。
“你真行。”
没一会儿,江炙提着四笼小笼包回来了,在桌上一字排开。
一笼是夏思邈的,剩下都是他的。
小笼包香喷喷地散发着香气,一打开,每个都娇小可爱、晶莹剔透,整齐地围成一个圈,分外诱人。
夏思邈不管是吃包子,还是吃小笼包,都有个特别不好的习惯。
那就是她只吃皮,不吃肉。
她伸出筷子,戳了进去。
鲜美的汤汁流了出来,滴在下面的油纸上。
夏思邈干脆利落且熟练地把里面的肉给夹了出来,放在一边。
然后又把皮子放在另一边。
一个搞定了,继续操作下一个。
江炙见她这么干,也如法炮制,把自己那笼的皮子,都放在夏思邈碗里。
这家早餐店很良心,小笼包里的肉都是实打实的,而皮子很薄,只有一点点。
一笼小笼包的皮子加起来,也就很少的东西。
夏思邈完全吃得下。
她见江炙这么做,略微诧异,撩起眼皮盯着江炙碗里堆里的肉。
小笼包,皮加肉,很鲜美。
但是如果只有肉,那亮晶晶的油都看得人反胃。
夏思邈:“光吃肉,你不腻吗?”
江炙脸上毫无异色:“还成,我就喜欢吃肉,正好。”
江炙笑:“倒是你,多吃点。瘦的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人还不高,被风一吹都能吹跑。”
“哪有这么夸张了……”夏思邈低头碎碎念。
江炙眉梢轻扬,淡定地咬下一口。
空气中飘着阳光与雨水酝酿而成的甘甜味。
清晨巷子里,隐约能听见老式自行车“叮铃叮铃”清脆的响铃。
在豆浆油条荡出的暖意中,整个世界都好像在睡梦中慢慢苏醒。
江炙看着面前认真咬包子皮的人。
那些许的油滴,将她的柔软的嘴唇变得更加红润。
江炙眯起眼睛,突然觉得这样恬淡的早晨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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