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曾对容酒说过,他的手很重要。
但他知道,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他敲出的代码。
苏梨与他们不同,她在乎的是如果他的手受伤,敲不出代码会怎么办。
只有她,是真正的在意他这个人,而不是他手下的代码。
容酒垂眸,她手上那块破溃出血的红肿格外的刺目。
他身子微颤地蹲在了苏梨的椅边,轻轻唤了一声,“小策划,我们去医院,会没事的。”
苏梨一动未动,容酒注意到她手指如弓弦般紧绷,手心早就被攥成青白色。
他将手覆在她的手腕上,再次轻声唤道:“小策划,别再强撑了。”
苏梨身子瑟缩了下,没有抬头而是抓住了容酒的手指,如同抓牢稻草般用力地抓着。
容酒鼻尖微酸,眼眶更红了几分,他俯身抱起苏梨,让她的头埋进他的胸膛中,声音发涩:“不要怕,没事的。”
苏梨极其疲倦地点了下头,“嗯。”
她看着容酒慌乱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容酒还会有这种样子的啊……真稀奇。
这样想着,苏梨唇角的弧度不由得微微上扬。
“还笑。”容酒心无旁骛地注意着苏梨的情况,见她还有心情笑,语气轻淡地责备着,“以后不准你这么做,知道了吗?”
肇事的中年男子语带歉意地走到二人身边,“两位可能要稍等一下,我的司机堵在半路上了,医院的车辆暂时还调度不到……”
容酒不多听他的废话,抱起苏梨便大步冲出酒店,直奔停车场里他的那台黑色兰博基尼。
他拉开副驾驶车门,将苏梨安稳的安置好后,一秒都不耽搁地发动车子,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漆黑的车身伴着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冲出停车场,直奔市中心医院。
在苏梨头抵着靠背身子蜷在一起的时候,容酒看着她疼痛难忍的神情,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之一。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苏梨微微抬头,低着声音:“我没事的。”
容酒忍不住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就快到医院了。”
苏梨被送进急诊详尽接受检查后,万幸的是没有伤及骨头,只不过手背皮肤受创面过大,不排除有留疤的可能。
她对此没什么反应,容酒眉头微皱了皱,“如何把这个可能的概率降到最小。”
医生对这个问题习/.以为常,“按时用药,多休息,恢复得如何也和个人体质有关。”
经过敷药和处置后,苏梨没再感到有最初那么痛了。
她看着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就像是个木乃伊一般,微微叹了口气。
伤的是右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工作,看来这几天打字都要一指禅了。
容酒随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白纱布,他知道在这之下蛰伏着鲜红渗血的伤口,他不知道的是伤口愈合后是否会留下狰狞的疤痕。
他想,苏梨的手是要码出游戏设定的,是让人看了会心想触碰的……
而不是要为了保护他而留下骇人的伤疤。
苏梨只感觉自己的手正被他修长的指节扣紧,他的指尖触及着她的掌心,肌肤相贴,有着微酥的悸动。
容酒握着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在我心里,你的手更重要。”
苏梨满是疑惑地看着他。
容酒却没再说清缘由,“我送你回家吧。”
他上车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发动车子,而是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苏梨伤口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实在是挥之不去。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中,容酒点开车上的触摸面板,调到了导航的页面,手指在屏幕上停滞了片刻。
苏梨歪头靠在椅背上,“知道我家地址的话就导航吧。”
看容酒刚才手指惯性输入的动作,苏梨就了然,容酒肯定早就知道她住在哪里了。
说不定她所有的一切,容酒早就了如指掌。
苏梨敛眸,车窗外不断变换的光影映在她的面庞上,她低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容酒的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我从不相信什么没来由的喜欢。”苏梨侧过头,执拗地想听到一个答案。
她想容酒告诉她,为什么喜欢她,喜欢她哪一点。
这样,她才会对容酒喜欢她这件事有些实感。
容酒的感情来得过于突兀而热烈,不知不觉间闯入进她的心中,让她不得不在意起来。
只是,她害怕这样无所凭依的感情来得迅速消逝得也快。
她害怕她当真后,一切全都是虚妄……
所以,此刻她才这么在意容酒的回答。
哪怕他只说了一点,她也有一个依仗去相信容酒为什么喜欢她。
容酒故作叹息地低声说,“难道没有理由就不能喜欢你了吗?”
“嗯。”苏梨垂下眼帘,不去容酒的表情,豁出去说着:“毫无理由的喜欢,会让我没有安全感。”
她不知道她是从哪借来的勇气,此刻竟然如实将心中所一直困惑的全部表达出来。
可能是她好奇容酒的情绪随着接触越陷越深,也可能是她的心早就容酒所表现出的温柔所蚕食。
明明她拒绝过他,他却每次都会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出现。
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可是他却比谁都要更在意。
这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心。
容酒沉默了两分钟,似是在思考着苏梨的话。
最后,他凝视着车前窗外的景物,淡淡说了声,“没有理由。”
苏梨抿唇,刚才所有的勇气顷刻间随着他的声音通通湮灭掉。
她都这样说了,他即使胡乱编一个理由也不肯吗?
她有些失望。
容酒将车停在苏梨家楼下,“到了。”
苏梨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抱了最后的希冀,“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男人微凉的手将一个白色纸袋交付到她手中,“记得按时上药。”
“……好。”
苏梨努力忽视掉胸口发闷的感觉,提步下车。
因为动作过急的关系,下车的时候头不小心撞到车边框,带来一阵疼痛。
她想她此刻的模样一定有些狼狈,她努力回身微笑着:“那我就先上去了,再见。”
容酒只是轻颔首,目送着少女的背影上了楼。
老式的楼房没有电梯,就连楼梯也是半露天的结构,隐约能仰视到楼道内的光景。
少女的身影缓慢而略有疲惫的在楼梯上行,直至六楼。
容酒触摸着副驾驶的座位,皮椅上还残留着甜柔的香气与几分温热。
一枚珍珠发卡静静逗留在皮椅与车门的缝隙间,随着光的反射,容酒注意到并将它拾起。
这应该是她头发擦过车边框时划落掉的吧……
好像每次她想迅速离开的时候,都会遗落些什么。
还真是丢三落四的。
他熄火下车,手持珍珠发卡想上楼将其还给苏梨。
抬头却看见六楼橘黄色灯光映照下,一个男生在楼道内正关切地捧着苏梨的裹着纱布的手看。
容酒定在原地,仰头看着两人的互动。
他看着男生从隔壁房间取出了一堆零食递给苏梨,直至两人相互告别身影走进各自的房间中。
他垂下眼眸,心口一片空荡。
-
晚上九点钟,繁华街道上车鸣声与人群喧嚣声不绝于耳,即使黑夜如墨遮盖住整片天空,人造灯光依然将众人的喜怒哀乐显露无疑。
江鹤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低气压的容酒,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她联谊成功了?”
容酒面上无波无澜,“没有。”
“那你怎么这幅样子?”江鹤知道今天容酒是故意去破坏苏梨的联谊的,知道她没成功后,江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容酒哑声说道:“你觉得我是个危险人物吗?”
江鹤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是啊,你动动手指就能搞垮一家公司,幸好你是个白帽子,不然真的容易被称为祸患。”
容酒没理会江鹤的调侃,继续问着:“那在我身边会安全吗?”
江鹤沉默半响:“在你身边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而是时刻提心吊胆的问题。你护住过多少家公司,就有多少黑客恨得牙痒。你击溃过多少不正当交易,就为自己竖立了多少仇家。”
说着说着,他叹口气:“你居无定所,住在不同的酒店里,甚至开同一辆车不会超过一个月。没有安全感的人,是你。”
容酒没有应声。
江鹤默默地看着缄默不言的他,突然隐隐觉得,容酒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这才意识到,容酒从来没问过这些。
这些年来,两人经历许多,无论遇到什么困境,容酒永远会沉默着解决,如无所不能一般。
他也一直以为容酒是无所不能的。
但触及越深,他也越能了解容酒也是有软肋的,那就是他的弟弟。
任何有关于弟弟的事情,他都可以不顾一切。
但今天,容酒的反常却不是因为那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多半是因为那个他有些在意的游戏策划。
就在江鹤脑中猜想不久后,容酒哑声开口:“她因为保护我……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