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杜沛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只能沉默以对。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这只是我对你的补偿……”
“补偿之后呢?”梁若耶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冷笑道,“补偿之后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跟姚安安在一起了是吧?反正钱都已经给我了,我就是个能拿钱打发的人,在你杜沛霖眼中一文不值。”
她冷笑着将那份股权书抢到手里,“你想让我拿了钱自己乖乖消失?哈,想得倒美。”、
她来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沛霖在车子里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一巴掌打在了方向盘上,车喇叭立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旁边有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骂道,“神经病啊,乱发什么神经?”
杜沛霖看了那人一眼,眼神阴翳地按下了车窗,开着车子滑出了停车的地方。
梁若耶处于气愤,拿走了那份股权书,然而走了之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拿走这份合同,又能干什么呢?
难道这上面的钱,就真的能补偿这么多年来她投在杜沛霖身上的感情吗?就真的能弥补杜沛霖对她的伤害吗?
怎么可能!
梁若耶此刻心中觉得好像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微冷的春风呼啸着从她胸膛当中穿堂而过,让她心里又冷又疼。
头顶是春天和煦的暖阳,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一会儿置身在冰窟,一会儿身处炼狱当中,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火热的,两种力量在她身上角力,好像要把她给撕裂一样。
梁若耶早已经不哭了,经过才开始的心理动荡,她现在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杜沛霖屁股后面,帮着他处理事情,早已经练就了一番心境,即使是遭遇人生当中最大的挫折,她平复心情之后,依然能够冷静下来对待。
她刚才随便乱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海边,一坐就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梁若耶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现在这表情这动作,有多让人遐想。
她抹了抹眼泪,正打算起来离开,一旁早就观察她许久的环卫大爷见她动,连忙一把拉住她,“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
梁若耶被人突然这么死死拉住,登时吓了一跳。旁边大爷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神色,兀自说道,“我在这里观察你好久了,你在这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哭个不停,一看就是想不开。姑娘你别啊,你家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你要是想不开走了,那你父母该怎么办?再说了,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出去见见世面,经历的人和事多了,就会发现眼下的困境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那张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别看大爷我年纪老,没读过几天书,但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了不少,每一年劝回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说,别人倒算了,你一个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也学人家跳海,不担心死得难看啊?那你身上这身漂亮衣服可就全毁
梁若耶原本心情不好的,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都死了,哪儿来的精力再管死得好不好看?不过她也知道,老大爷这样说是想认为自己想寻死,要打消她的死念。但是现在,她哪儿能死呢?自杀本来就是个亲痛仇快的事情,她真要死了,有些人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她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并不懦弱,寻死这种事情,一看就是弱者无法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弄出来的逃避办法,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放心,我想开了。”梁若耶笑了笑,唇边还带着几分苦意。想要放开,哪儿那么容易?她喜欢杜沛霖,早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怎么可能在海边枯坐几个小时就能把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样说,无非是让这个老人家宽心而已。人家一番好心,她不忍心说明白。在爱情上,她感受到的恶意太多了,遇上一个能好好对她的人,哪怕是个路人,梁若耶也珍惜不已。
见他不肯信的样子,梁若耶唇边的笑容大了几分,“是真的,我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哇!”老大爷拿着扫帚扫了两下,“想开了就不会犯傻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为眼前一点困难遮住了眼睛,做出一些不可逆转的事情,那才叫划不来。”
死念往往只在人的一瞬间,过了那个坎儿,将心里的雾霾驱散了就好,但凡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会更加爱惜生命。因为他们知道,死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情了。
梁若耶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只可惜心中苦涩浓得化不开,那笑也显得非常浅。她将手臂从大爷手中抽了出来,说道,“我知道。”
她虽然年轻,但经历了不少事情,当然知道活着虽然艰难,但总好过死。
人一死,那才是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了。
梁若耶这会儿从海边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那边坐的那几个小时,浑身上下冷得像块冰一样。她今天试婚纱,衣服脱来脱去的,刚才又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整个人都吹麻了。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还是觉得冷,干脆在海边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刚刚坐进去,人就好像被暖气融化了一样,先是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就开始流鼻涕。梁若耶不管自己的身体,打开之前杜沛霖给她的那个文件袋,开始翻阅里面的文件。
梁若耶翻了一下里面显示的那个数字,忍不住冷笑。杜沛霖为了把她解决掉,还真是下了血本。他把自己身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给了梁若耶。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杜沛霖早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些东西梁若耶看都不会看一眼。股份拿给她,她在受了情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心情经营公司,与其放在自己手上缩水贬值,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来卖掉。而他,跟梁若耶既是前情侣的关系,又是合作伙伴,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他有优先购买权。只要价格合适,梁若耶也必须要卖给他。
股份走了一圈儿,依然回到了杜沛霖手上,只不过他要出笔钱罢了。以现在杜沛霖的身价,这点儿钱他还不是很能看在眼里。
哈,杜沛霖口口声声就说着要跟她分开,做出一刀两断的样子,却依然还在算计她。
梁若耶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不管她付出了再多,放在杜沛霖那里,依然什么都算不上。
他一心一意的,就是姚安安。
人性果然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梁若耶死死地握住勺子,勺柄在她手上深深地印出一个痕迹来。她想了想,给杜沛霖打了一个电话,再不跟他谈感情,开口就是,“股权书我看了,我同意跟你分手,但是现在这个股份我不满意。”
杜沛霖还不是很习惯她这样口气冷硬地跟自己说话,他原本对梁若耶就有愧疚,现在也是由着她,“我把名下的两套房子过户给你,还有……临江路的那套房子。”
临江路的那套房子本来是打算拿来做婚房的,他不想要了就给自己了吗?梁若耶冷笑一声,“你的房子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她死死地握住电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尖叫不发疯,“我要股份,你手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不满意,我要整个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杜沛霖原始股份百分之六十八,给了梁若耶一半,就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四。她提出的股份不多不少,正好百分之三十五。就是有意要压杜沛霖一头,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他打算让股份到自己手上走一圈儿的如意算盘被她看出来了,现在落空了,她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杜沛霖当然能看得出来,他抿了抿唇,没有否决她的这个要求,而是说道,“你知道你再加百分之一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做生意上面,我把公司的决定权交在你手上之后,你打算让公司怎么办?”
梁若耶没有回答他,而是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