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悼将指尖的光扔过来时,崇修仙人的阵法正画完一层,他将手抵在阵心上,加了滴血,使外围的结界更牢固了一些。
但在那团炽热的光扑过来时,最外层的结界还是土崩瓦解,化作灰尘飞走了。
剩下的那几道阵法抵御着光,崇修仙人的手臂有些颤抖,殷烈从地上爬起,将手抵在阵法上,使灵力灌了进去,却感觉越来越烫手。
“你这阵法施的不行。”他咳了口血,虚弱地说道。
也就在他说完不久,那最后的几道阵法与光发出烤物般的滋滋声,黄晕越来越大,终是烧毁阵法,朝他们袭来。
崇修仙人将殷烈推倒在地,挡住了夏悼的攻击。
“你该将他交与我,本就是他做错,你哪怕是他爹,也不能处处维护他,更何况你与他非亲非故。”夏悼坐回了椅上。
他的身形孱弱,且愈发地朦胧了些,就像水中月,稍用力便将他打散了。
崇修仙人站着,他的腰依旧挺得笔直,嘴角却流下了鲜血。
殷烈早已被那句“你哪怕是他爹”镇住了,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总不能丢下他,殷王会怪我的。”崇修仙人道。
他的手中凝成了新的阵法,硬拼法力他拼不过夏悼,只能用这种方法,许还有一线生机。
胸腹间有些不畅,崇修仙人一手抓住衣襟努力吸了几口气,另一手却还在画着。
跟人比试一直不是他的长处,早知今日,他以往就应做好准备。
“既如此,你们便该一起死。”夏悼闭上了眼。
以他为中心的地方灵气愈发浓厚,崇修仙人未看那一切,他只是画着阵法,对殷烈悄悄传声:“跳进去!”
殷烈连忙起身,却是不动,“你先跳。”
我跳了灵气不稳你便跳不了了,何况今日必要留下一人应付夏悼,崇修仙人叹气,从密室底部升起的风刮起他的青衣,吹落了他的冠。
夏悼握紧了手,崇修仙人的心被扼住,他抬头看夏悼,视线越来越模糊。
却听见了剑鞘的声音,夹杂狂风而来,冲破一切阻挡,势如惊雷。
夏悼猛然闪躲,将将躲过了剑锋。
却被剑势掀倒在地。
脚步声由远到近,崇修仙人看向那把钉在墙中的剑,微微松了口气。
“何人要杀孤之子。”掷剑的人已走到他们面前,他的头颅高昂着,声音极低沉。
齐问吓地跪在地上,那张艳丽的脸早已失了颜色。
夏悼却是悠悠站起,面上一片平静,“殷王?”
自然是殷王,他站在夏悼面前,要比夏悼高出许多,衬得夏悼愈发虚弱飘忽。
“你儿殷烈打坏我的镜子,总要有人承担后果,你来此,是要为他出手?”夏悼问。
殷王俯视着夏悼,“殷烈是孤之子,便该由孤处置,你插手殷地的家事,欲谋害殷烈,当死。”
夏悼抬头看殷王,“你比你先祖还要强词夺理。”
“你与齐问害殷烈,先无理,自然不能使孤后讲理。”
殷王对事情的起因并不清楚,他如此说,只是知道殷烈的秉性,听见此话的殷烈倒是眼圈微微发红。
夏悼那张朦胧的脸却是发青,他伸出手,显见是准备出招了。
殷王从墙中将剑拔出,装回剑鞘中,侧脸看见了崇修仙人嘴角的血,面露不悦地皱起眉。
他要比夏悼先动,在夏悼还未出手时,他便来到了夏悼面前,不是拼法力,而是实打实地,一腿横踢向夏悼的胸腹,快而狠。
夏悼肉体孱弱,早在自己身上加了一层防护的法术,却未抗住殷王一击,轰然间,便被踢在了地上。
齐问颤抖着开口:“王,他身体不好,会死的。”
殷王并不看他,也绝非折磨性质地对待夏悼,崇修仙人看得出,他很谨慎。
殷王一向要比他谨慎地多,所以殷王早在来的路上便用灵气护住了自己。
他身上那层浅色的灵力波动昭示着一切。
夏悼的确没来得及出手,他早先施出的法力在殷王面前也失去了力量。
对付夏悼这种活了多年的修士,法力从不是最好的手段,唯有抓住弱点,攻其身躯,方有活路。只是普通修士连他最外围的法力都无法突破,又怎攻地了他身躯。
殷王给了夏悼三下,这三下使夏悼在地上完全无法爬起。
夏悼看着殷王,目光透出寒意,“你们殷地人要比我的资质好,但只是天的弃子。被天抛弃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哪怕是你这样的人,都不敢尝试第二遍。”
“闭嘴。”殷王踩住他的脖颈,声音低沉,散发着怒意。
崇修仙人趁殷王击败夏悼,走到他面前,“夏家的人竟会为了一面镜子出来,这镜中有什么?”
殷王早已松开踩在夏悼脖间的腿,似是嫌弃般,用法力代替了原来的动作。
夏悼试着挪了挪,却刺痛般闭上了眼。“以前的一段景象,装着我的神明。”他模糊不清地说道。
殷王看崇修仙人一眼,“还想听更多吗?”
崇修仙人摇头,有些事他很清楚。
殷王却已让夏悼往下讲了。
“我资质很低,有愧于夏的姓氏,不被家中人喜欢,意图自尽,却为神所救,当时天上的神仙都很温柔,尤其是帝鸿……”夏悼的嘴角弯起,似是想起了当年帝鸿送给他的绿枝,却很快恢复了原样,“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对天来说却不重要,需要的时候,天便对他们施德,不需要的时候,天便要亡了他们。水火并至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他们说天有私心,欲使天下倾颓成就己之快乐。”
“崇修仙人肯定也清楚这点,只是还在当着天的走狗。众神与殷王尚且为天所弃,更何况你。”他歪头看崇修仙人。
殷王也看着崇修仙人,这话明显也是殷王想讲的。
“如众神与殷王都无法违背天,我又能作何。”崇修仙人道。
殷烈在旁听了这许多,突然起身看他们,“天的私心是什么?总不能无缘无故便冤枉天,如是你口中的众神欲害天呢,掌权者往往不喜欢上面有其他东西管制。”
他说完,偷偷看自家爹一眼,发现殷王的脸色很难看。
崇修仙人不再言语,他似乎累了,想要从密室中出去。
却突然感到身旁的灵气有些异样,扭头看去,却已迟了,他之前为让殷烈逃走所设的阵法不知不觉间再次出现,而已不受他的控制。其中有吸力不断传来,他的衣衫已被吸进半截。
没有风声,只有无边的死寂。
且吸力越来越大。
不可思议地看向夏悼,殷王显然也注意到他这边了,说了声什么。
夏悼的头被瞬间踩进石板中,殷王向他这边奔来。
但一切都迟了。
下一刻,崇修仙人出现在海中。
无边的水包裹着他,空茫而没有边际,几只海鸟在水面上徘徊,他的身体渐渐下沉,耳边的水声越来越大。
崇修仙人试着用法力,却只感到胸口一阵疼痛,没有任何灵气出现。
“吓,你失去法力了,快游吧,否则会死的。”混元的声音出现,崇修仙人努力睁眼,在海中看见了混元的身影。
这张脸他还是熟悉的,毕竟是他几千年前为混元亲自捏的。
不知为何,他觉得混元有点幸灾乐祸。
“唔……”因神思微动不小心吸进些水,崇修仙人难受地闭上眼。
身后被人推了一把,紧接着,又呼吸到了空气。
却还是在原来的水面上,浪潮一下下地扑来,矮的两三丈,高的可接近十丈,使崇修仙人一下下被扑进水里。
“我记得你会游,总不至于被淹死。还是快点动吧,我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你。”混元浮上水面,整个人平躺着,歪脸看崇修仙人。
水面似因他的动作而恢复了平寂。
“为何出现?”崇修仙人开始游,他动作很是笨拙,但好歹未再沉下去。
“早出现了,殷太庚要是不救你,我好及时救你一下。”混元还是浮在水面上,却和崇修仙人保持着原来的距离,不多不少。
他既然早出现,自然也知道后面那些讨论非议他的话,看样子不大开心。
“我没想过夏王会出现。”崇修仙人有些喘。
混元无奈地划了几下水,“出现也没什么的,他那种人,是无法常见天日的,你看他修几万年都打不过殷王,你要是肯努力些,也能打过他的,你资质比他好很多很多。”混元坐在水面上,说到夏悼时就比个小圈,说到崇修仙人时就用手臂比个大圆。
然后将脸埋在水里,侧脸看崇修仙人。
“我的法力是怎么回事?”
“你先前就被夏悼打伤了,那阵法上有些东西,叠加在一起,本就是想让你失去法力。”混元眯了下眼,“不过殷太庚竟是没看出。”他小声道,似在暗示殷王袖手旁观。
崇修仙人不做声了,他在海中游着,理这其间的关系。
身为修士,就算没了法力,身体也是不同于凡人的,更何况他身体在修士中都算好的。只是游太久扯到了伤,使他渐渐无力。
游了整个昼夜,终到岸边。
混元的身影消失了。
崇修仙人努力将手扒到岸边,慢慢挪动着身体往上爬。
待脱离海浪,终有喘息的机会。他难耐地蜷缩起来,吐出几口鲜血。
再无法动一下,周围却变得吵闹起来,似乎正有人朝这边赶来。
崇修仙人的意识极其模糊,他努力地睁眼,结果方动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