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随我去见齐家掌门。”崇修仙人与殷烈道。
殷烈正在处理他那条蓝边鱼,“嗯,这鱼据说跟铜绿草在一起吃才是人间美味,我让小二买了些铜绿草来,等下切三段,一段清蒸,一段与铜绿草搭配,一段同彘肉一起炖。”
将鱼鳞处理干净,殷烈的眼眨也不眨地往鱼腹中喂料。
崇修仙人淘着米,给殷烈看锅中的水量,待殷烈点头,就在指尖升起团火,抛到锅下。
“火适中点儿,这东西不能急,欲速则不达,用法力蒸出来的不如慢火蒸出来的好吃。”殷烈将鱼放到盆中,说道。
崇修仙人照做,他挺喜欢跟殷烈一起做饭的,多年前,他也同殷王一起干这种事,只是殷王不爱说话,往往也不让他插手。
正想着往事,却有人敲了门。
改下自己的脸,崇修仙人去开门。
是白日的那个少年,身着蓑衣斗笠,只是并不戴,而是拿在手中,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谁,不用改容貌。”他道。
崇修仙人面色凝重,齐地的探子他有一定把握,现在却发觉,在这波谲云诡的异地,事情可能要出乎他的意料。
“放心,只有我知道。齐地他人并不知,只要我不愿,你不愿,他们也不会知道。”
将斗笠放在桌上,他一副困地快要倒下的样子,却并不坐。
殷烈闻声从厨房出来,皱眉看他,“你是谁?来此做什么的?”
“冷寒泽,来吃饭。”少年道,他声音很轻,同他的人一样,松松散散地,连眼眸都极浅。
这名字真是怪得很,并不符合现今修仙界的审美。冷这个姓更是无名人,一切都像是假的。
“我在冬日的河中被捡,便叫冷寒泽。”少年看着殷烈补充道。
此后他便不言语了,仿佛真的是在一心等饭,不想其他,可他如知崇修仙人的身份,便该知道殷烈的,却什么都未表示。
鱼做好后,殷烈端着盆出来,顺便给崇修仙人盛了碗饭。
“行了,你该走了,我的饭不是谁都能吃的。”殷烈站到冷寒泽面前,他要比冷寒泽高很多,两人站在一起,更衬得冷寒泽年纪小。
这方殷烈同冷寒泽对峙,崇修仙人身旁却是出现了混元的身影。
“他怎么还在?故意接近殷烈吗?真是晦气。”
“你为何讨厌他,是讨厌还是怕。”崇修仙人传声。
冷寒泽往这边看了一眼,极其淡然,仿佛未发现什么般又将头转向了殷烈这边。
殷烈显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了,“你在看什么?”
“有趣的东西,你要是想看,以后也可看到。”
“嗤。”混元这边不忿地瘪嘴。
崇修仙人明白了什么,对殷烈道:“让他在这里吃吧。”
殷烈挑起了眉,神情怪异地将给崇修仙人准备的饭递到了冷寒泽手中。
“晋仇,你怎么不赶他走,他在这边我浑身不舒服。”混元埋怨着。
崇修仙人并不理他,而是顾自盛了碗饭,夹起殷烈为他单独准备的菘菜。
他这些年一向不吃东西,能吃菘菜已是看殷烈的面子。
“这么多人,算是不用给我吃了。”混元在旁嘀咕。
“殷烈日后还会做,这次你便不要想了。”崇修仙人劝道。
混元委屈地看着鱼,伸出把虚幻的筷子夹了下,却在快要碰到的瞬间被另一双筷子挡住去路,那人许是无意,看也未看他,只是将他看上的那一块鱼夹走了。
“鬼神非人实亲,切记远之。”冷寒泽突然说道。
殷烈冷瞥他一眼,显然对这突然出现的人极为不喜。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好。”冷寒泽继续吃,混元看着他,身影渐渐消失了。
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冷,几个人沉默地吃着,冷寒泽吃完便站起,从斗笠中变出一条鱼来,那斗笠明明是漏的,里面却有水。
“给,明日我会再来。”他阖眼说道。
殷烈冷笑,“凭什么给你做饭?”
“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你的饭。”
“那我便要给你做?”
“也可不做,我们能谈别的。你那日造成的雷齐问同我讲了,我教给齐问的龙吸水之像你也看到了。我觉得我们会有话可讲。”冷寒泽并不因殷烈的态度而产生任何情绪变化,他的眼神甚至让人看不清。
“你多大,是不是没法长高了?”殷烈不觉得冷寒泽真的跟外表一样年纪。
冷寒泽未在意,他听着殷烈的声音,“十三,自然还能长高,只是长不到八尺四。”
殷烈身长八尺四,他看着冷寒泽,接过鱼,打开了门,“鱼我收下,你走吧。”
冷寒泽便真的走了,仿佛殷烈说的就是他一直所期望的。
只是走出客栈的时候,他望着漫天群星,揉了下自己的眼,揉完后眼未变化,仍是先前的模样,半睁不闭。
趁着夜色往齐地的宫殿走去,空中却突然降下瓦片,将砸于其头顶之上,冷寒泽只是微微转身,毫无反应地走了。这世间想要活好并不容易,冷寒泽比谁都能明白这一点,他走在街中,也随时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他总是能提前躲过,片叶不伤身。
来到齐地掌门齐问的房内,冷寒泽躺在了榻上。
那榻铺以层层鹤绒,柔软如云端。
“去哪里了?”齐地掌门坐在床上问他。
冷寒泽闭着眼,“你如是知道,便不要问。如不知道,便无资格问。”
齐问沉默了,他名字里就带个“问”字,他先祖想问的事比他还要多,费尽心思,寻来冷寒泽这样的聪明人,却是不愿给他解疑。
“是不是去见殷王之子殷烈,算算时间,崇修仙人快到了,你不是说殷烈也会来吗?我虽不知他们住在何处,你却一定知道。就这么想看他?我只是说他同你一般会观察天,但肯定是不如你仔细的。”
“嗯,但他很好看,声音也好听,笑起来很甜,还有些傻。”冷寒泽那副懒散的表象褪去,露出一双带着审视的眼。
齐问不赞同地看他,“殷王要比殷烈好看,我长得也不必殷烈差。”
冷寒泽走到齐问面前,他的眼半睁着,仿佛对一切话都不打算辩驳。
“按着我说的方法去夏地了吗?春日是最容易进夏家密地的时候,让人抽中三月的签,便是为了找到夏家。夏家的主人夏悼即便出外地,也不可能待过五日,你将他寻来,三月是最好的时候。”
“派人去了,大后日应能到,我手中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不会不来的,可他真会愿意为了这东西得罪崇修仙人吗?”
“崇修仙人打不过他,这点你可放心。夏悼不愿为我们寻来的东西得罪崇修仙人,也不得不做出动作来,这俱是天意,天意是不可违背的。”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天意的?”齐问不解,但他知道冷寒泽的话一向有用。
他只是有些怕,对冷寒泽这种人他无法放下心来。
冷寒泽明显能将他玩弄于手掌之中。
而他对一切一无所知。
“推出来的,人心就那么大,没什么难的地方。”
冷寒泽拉开门,任冷风吹进,走向了门外。
“东门的床需换了,最晚明日,我要见到新的。”没有满意的床他不会躺下。齐地掌门知道这点。
“那床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这次我要硬床。”冷寒泽关上门,顺着芍药园,踩过石板路,默然远去了。
他想着崇修仙人那张脸,发现殷烈有些地方还是像崇修仙人的。
比如眼瞳的形状,但殷烈的眼更清透些,比世人赞誉的崇修仙人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