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修仙人想起以前的殷王,那时的殷王虽失忆了,看到不周山脉的时候却还是道:“神圣二字除不周,无事物可担。”
不周山脉的确壮阔伟岸,充满了瑰丽。
这是崇修仙人第二次看不周山脉的腾跃,“吾第一次见不周是在魏地的大泽,当时殷王执掌修仙界,判吾有罪,而剥吾自由身,从此,便以晋地的叶周为牢,有十年。后侥幸逃脱,而无地可去。魏地先前与晋交好,辗转之下便去了魏地的大泽,只盼魏子能收吾片刻。却知他亦为难,便在魏地的大泽行走而不敢见他。”
崇修仙人的声音回荡在晋的土地上,所有人都听着,离得近的试图看他神情,远的望着山,恐怕也是对此好奇。
但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因崇修仙人的神情太过肃穆,无半丝回忆或悲伤。
他的声音亦是平稳,听着只觉寂静。
连殷烈都不做声,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就在那时,吾听人群中突发惊叹,回首望去,即看到了不周山脉,它离魏地极远,却使人看得万分清晰,仿佛就在眼前般,灼烧着,跳动着,变成一个又一个事物的样子。如不是其他人说,吾根本想不到那是山,因吾看它的第一眼,它恰好变成了柱子。”
这话说完的霎那,远处的不周山脉似为了应景而变成了柱子形。
捅破天际的柱子,矗立在天下的各个角落,每一个看见它的人都觉得自己离它很近。
崇修仙人当时也觉得它很近,想不到它的真正所在是殷地。
那时他身无一物,不被收留,只有失忆的殷王为他自己取了个新名,叫晋赎,仇与赎听上去很亲近,他们两个一起望着不周山脉,
殷王道:“跃兮,跃兮,唯吾不周。”
他问殷王为何失忆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殷王说天下的人都知道歌颂不周山脉。
的确是知道歌颂,现在这句话仍在,说的人却少了,毕竟不周山脉已六千年未腾跃。
不腾跃,便只有它周围的人能看到它,再高大的山也终为目力穷尽所困。
“后不周山脉又化为松树、栎树、柏树,凡此种种,在吾看它的第一日,它将晋地的所有树都展示了一番。吾那时只身一人,所有家人都已亡去,又不能回晋地,因晋地人实是不喜欢吾,他们怕引祸上身,天地间便没有能容吾的地方,可吾在那一日,仿佛又有了家,有了关怀自己的人。”,崇修仙人的声音到这里轻了。
他从不提往事,众人虽知道一些,在他面前也是不敢提的。
可他今日竟自己提了这话。
“仙人为天所关怀,永远都是有家的。”
“从来没什么引祸上身,如仙人是祸,我们这些人便连祸都不如!”
“仙人勿要悲戚。”
“……”
听了这话的人都在回应着,声音响成一片,从各个方向传来,如不是修仙之会上不许随意使用法力,恐怕早已有人飞上山。
但崇修仙人实则不悲伤,他只是想起了往事,想起那个陪他一起看不周山脉的人,事情已过去太久,他忘得差不多了,当时经过与他所想的亦有不同。许是这几日见到太多故人,将那些隐藏的回忆又记起来了。
“吾讲这些,并不是言前事之艰难。而是告诉汝等,天有大善,关怀世人。修士亦或凡人,皆为它所佑,不周山脉便是见证。汝等见此,大可安心求进,于不周山脉的腾跃期修行,进展颇快,而无一丝贻害。”
他看着远处的不周山脉,朝那方向拱手拜了一拜。
众人学他,朝不周山脉的方向叩首,歌道:“皇矣上天,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天光明伟大,监临世间,救万民于苦难。
殷烈也跪着,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不周山脉,磕了下自己的头。
六千年前,不周山脉属于殷地,这原是殷地的东西,如今却是在他地望见,委实可笑。
殷烈没笑,他只是虔诚的跪着,看日出东方,从不周山脉旁升上来,其光普照,点亮世间也不过一刻的功夫。而万物皆沐浴在光下,神圣异常。他仿佛听到了海声,亦或是万物复苏,露珠将滴而半含,中有光蒸腾万物的声响。
他相信天是伟大的,比他们所有修士加在一起都要伟大。
且天的伟大绝不仅仅是晋仇教给世人传颂的那种。
总有种力量是难以言说且无穷的,唯有自身感受而他人难以觉察。
他又磕了下头,向着不周山脉的方向,如果可能,他希望多看这变化着的山,看一辈子,把它当儿子一样珍惜。
但想到的瞬间他愣了下,不知自己为何是想把它当做儿子,这太荒谬了。
“不周山脉可之后再看,先前所讲之事还应继续。”崇修仙人说道。
殷烈站起,回到原位去听他讲什么。
总之是不能让这人好过的,晋仇之前过的再惨,也不是他让殷地之人同样惨的理由。人皆自私,他的心生来就是偏着殷地,偏着他爹的,不过他爹最近对他愈来愈不好了。殷烈的嘴角有些下撇。
崇修仙人正问着众人:“下一个六百年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从他晋崇修掌管修仙界,修仙界除了清修,断情绝欲,还做过什么?
休说是六千年,便是六万年对于现今的修仙界来说也不可能有任何变化。
那些意图掀起波澜的人,早被按死在娘胎中。
晋地在天下都有探子,但凡发现不对,便会直接动手。
晋仇表面上对晋地人说这是为以防万一,晋地人听他的,却是什么手都下。
他们做坏事时如他们修道时一样漠然。
晋地那从上到下的漠然,与虚伪的不问世事。
连杀人时血溅到眼中都可说成是为大道的平稳献了一份力。
一帮伪君子。
“仙人,未来的六百年应尚不需做出什么改变,功法的底子变了对现今的修士并无好处,且现今这种难发战事纠葛的情形在修仙界的历史中亦是极为难得的,并无必要被打破。”
“功法当然没必要改,现今的修仙界却由一部分人掌管太久了,无什么新鲜的,乏味又苛于陈旧。”
“陈旧?照虞掌门看来如何才是不陈旧?凡间反对陈旧是其易生蠹虫,而修仙之人本心清净,讲究道法自然,天性无为。一代代的心性传下来才有现在平稳的修仙界。那些出不来名的小辈是心性尚不够稳,如心性达到大成,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则其可闻于修仙界,成一方大能。”
“对,崇修仙人两百岁时已是天下出了名的君子,小辈如可做到这般,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一味求名与不名,旧与不旧本就是落了俗世的陷阱,虞掌门提此是要让贫道等落入窠臼啊。”
“那便当我虞某人未提,真是让众道友看笑话了。”
“无事,错而能改善莫大焉,是虞掌门为众人提供了论道的口子,断称不上笑话。”
众修士虽不同意虞掌门的看法,此时倒都劝起他来。
只有一人冷笑,且笑出了声。
“真是一派的妄言,修仙界如今不需做出变化?那你等的修为比之六千年前那批修士如何?”现今的修仙界为了养气养神,早已少用他物,如此,不用剑,不炼丹,不修法器,心性是上来了,法力又还有多少呢。
晋仇那一套道法是可在心静的同时延长寿命,可人除了活得长便无其他追求吗。
“黄口小儿,你此话是何意!难不成想与吾等道人拼法力?”一白眉老道怒目,眼看对殷烈早生不满。
殷烈来此就是让这帮人恶心的,与晋仇狼狈为奸,听信晋仇言语的能是什么好人?救无可救,无需言语。
“当然是拼法力,我既敢说,便是做好准备来的。”
“你这殷地的贼人,几千年前殷人的法术便邪气的很,哪怕比吾等法力强,也是为天道所不容的。看你这小儿的话,难不成殷地人这么多年都未学乖,而养你在此放肆!”
“道长说得对,殷地以前饲养鬼魂,法力来源不正,真是为人所不齿。”
“不齿!”“不齿!”
这样的声音不断响起,殷烈却是笑了,“一个个嘴里不干净,原来崇修仙人座下便是这种修士,不知养心养到哪里去了?”
他冲崇修仙人笑,崇修仙人却不看他。
殷人对道法的理解向来比他地快,历代的殷王更是非凡。殷烈身为殷王的子嗣,想必是法力不低才敢在此挑衅。
但自己并不能说什么。
哪怕知道殷烈是在故意恶心自己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殷烈说的再过也是自己儿子,自己总对他说教,又在众人面前落他的面子,会影响父子之情,本就没有多少的东西,再没便要无了,他不希望看见那场景。
“如尔等想动手,便动。这些年过去,是到考验法力的时候了。”他凝眸,看向殷烈。
殷烈是输是赢,都该叫这孩子比比看,他私心觉得。
殷烈果然笑了,“是这个道理,你们派上十个人,我打过便听我的意见,要这修仙界从今以后每十年于各地进行法力比拼,选出人来,每百年将胜者聚到一处,进行天下范围的法力比拼,看哪处修士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