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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铃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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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班的?我要找你们班主任。”收银员话说着,又动手动脚,想翻她衣服其他部位。

张近微反应特别大,被人一碰,拼尽所有力气搡开了,饭缸落地,摔出一阵刺耳的响。她那种极度自尊的保护机制启动,或许,还有不可测量的恐惧--她担不起小偷这样的名声,学校会开除她吗?

收银员恼了,下巴抬高:

“你偷东西居然敢动手,那么漂亮一小姑娘,还一中的呢,偷东西要不要脸呐,你爸妈怎么教育的你?你老师怎么教育的你?!”

人群哗然,无数陌生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甩过来,绿箭确实出现在她衣服口袋,众目睽睽之下,张近微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人声,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是我,我没偷东西!”她眼尾发红,僵硬地站在那揪住校服,“你没权力乱翻我衣服。”

“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偷其他东西?”

收银员像个高音喇叭。

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张近微眼睛像要滴血,她紧绷着,直勾勾看向收银员,那种喘不动气的恐慌和无助,逼的她几乎崩溃,解释是苍白的。

而她身后从来都是空无一人,只有靠自己。

“你可以去调监控,我根本没往卖绿箭的货架那走。”张近微居然还能冷静地调动大脑,语气笃定,甚至已经打算好对方再有动作,她一定会还手。

这么一说,人群里又发出了稍微不一样点的声音。

但收银员还是把她暂时扣下,张近微站在那儿,没有向任何人投去求助的目光。有好心的女生问了她班级,飞快跑去找二七班的班主任。

十多分钟后,老班过来,用一种中年人特有的淳厚目光征询了眼张近微,她却像脚下生根,梗着脖子,眼泪不断在眼眶里腾挪跌宕。

简单问清楚情况,老班皱眉问她:“怎么回事?”

张近微像石化了,她不是班里成绩优异能得老师青睐的那一挂,也不是幽默开朗会来事可以讨老师欢心的孩子。所以,她只能一丝侥幸都不存的回答老师:

“我来买饭缸,只拿了饭缸,可结账的时候超市觉得我偷东西了,我不知道口袋里为什么有口香糖。”

“你偷了吗?”

张近微快绷不住了,她噙着泪,大声说:“没有!”

老班拍拍她肩膀,语气温和:“我来处理。”

超市监控有死角,但张近微的确没有出现在零食架区域。至于,那盒绿箭怎么到她兜里的,老班心里有些猜测,不过没证据的事不好随便说,他让收银员跟自己的学生道歉。

收银员下不来台,想推诿:“也许是谁拿了口香糖,放那边的,她顺手拿了,什么可能性都有。我们不追究了,你把你学生领走吧。”

中年男人很坚持:“什么叫顺手,有证据吗?十几岁青春期的孩子,谁都有自尊心,这事影响太坏,那么多人看着,你老板呢?我得跟他谈谈,你们这做的哪门子生意,随便诬陷人。”

双方争执起来,看热闹的又一群。

张近微不愿老师在这面红耳赤为自己争什么,她恳求老师算了,在收银员心虚的嘴碎中,师生两人最终回了办公室。

这个点,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两人进来后,老班也没关办公室的门,坐下说:

“张近微,老师知道你是老实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惹着谁了?”

青春期的孩子,说恶能恶的天真无忌,不像成人,懂得伪装。老班认定张近微跟别的同学结了梁子,她漂亮,老师们见多识广,这样的女孩子总是能招点风风雨雨。

可她分明又那么内向,学习刻苦,班主任一肚子狐疑。

张近微为那句“老实孩子”鼻头一酸,眼泪滚滚直下,刚才那么难都忍住了,这会不行。

“陈老师,有件事我没跟您说,有人在我饭缸里放了尿,我今天才去买的饭缸,我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她肩头轻轻抽动起来。

老班也很头疼,教室里有监控不假,却只有在作为高考考场时开放,平时顾及学生隐私等问题,是不开放的。

“好,老师会查查,只能说尽力,今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希望不要影响到你学习,可能别人会说些什么,不要管。你记住,嘴长别人身上,想说什么咱们管不住,只要自己行的正问心无愧。”

张近微抬起头,满脸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朝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

出办公室,张近微没急着走,她用手背反复蹭了蹭眼睛,调整好呼吸,跑到楼层厕所洗脸,水很凉,她发现自己还在不停发抖。

然而,事情还是稍微发酵了一点。学校贴吧开始传这个事,有鼻子有眼,张近微没手机不上网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感受到的变化,是寝室里其他女生心照不宣地把床头放的小物件,统统锁进了柜子。

趁她不在,黎小宁对丁明清说:“你小心点,我见过她拿你洗发水。”

“哈?”丁明清做出很吃惊的表情。

“你之前不是用海飞丝点蜡烛吗?我告诉你,那回跑操前我拉肚子半路折去厕所,亲眼见张近微把你海飞丝揣校服里,往寝室方向回跑,我本来觉得奇怪,这事一出来,我才想明白。”

丁明清没说那是她扔的,而是摆手:“啊?我不记得了,别和我提海飞丝,我受够那味儿。”

话题没结束,张近微很安静地进来了,现场骤然收音,大家眼神交汇,很默契地开始各忙各的。黎小宁喜欢喝红茶,她弯腰去拿水瓶,刚拎起,随即拧巴着脸嘀咕道:

“我开水怎么少了?”

大家没做声,但眼风下意识地往张近微那扫了扫。谁都知道她穷,本来,这不算多奇怪的事,乡镇考进来的,没几个富裕的。平时,大家并不会刻意去比较这些,学习为重,优越感通常藏的比较隐蔽。

张近微感受到了,如芒在背,她没说话。水不是她倒的,她从来不会不经别人同意擅自动人家的东西。

黎小宁还在抱怨:“真是,自己不打水就算了,用的话好歹说一声,没教养。”

大家一般在宿舍午休,张近微怕床舒服,难免睡久,总是在教室趴桌子上睡。她回宿舍,是想起卫生护垫忘记带了。

丁明清主动打圆场:“算了,算了,我打了两大瓶呢,你用我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

黎小宁说过“谢谢”,满脸还是挂着不高兴:“不用,瓶里还有。”

张近微拿起自己的东西,脸烫着,快速离开寝室。

她一走,寝室气氛又变了。

“哎,一点开水而已别生气啦。”丁明清安慰黎小宁,黎小宁捧着茶杯,坐她床边,“你真得小心你这个同桌。”

丁明清撅了下嘴:“什么呀,我觉得我同桌挺安分的。”

“绿茶,”黎小宁不以为然,很轻蔑吐出这两个字,“茶艺大师,男生寝室都爱聊她,谢圣远喜欢她,你知道不知道?她吊着谢圣远呢。还有还有,有一回后面男生问她身高体重,她装清纯,还不愿意说的样子,最后还不是说了?”

“哎?我怎么不知道?”丁明清吐舌头。

黎小宁突然又笑了声,“咱班那几个龌龊男生你不知道吗?问美女身高体重,算三围的。”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告诉我的啊,男生寝室都知道张近微三围,一个个的,真饥渴。”黎小宁对男生们嗤之以鼻,话头一调,“张近微是资深绿茶,只是,这次的事,男生居然还同情她,她太会装了,小偷。”

张近微是大漂亮,可总是楚楚可怜的样子,男生们太容易受蛊惑。黎小宁总结出这点,但还是不屑,毕竟,一个寝室里张近微成绩是最差的,又穷,除了那张脸,实在没什么可以让她们谈的上嫉妒的。

这件事,男生寝室自然也在议论。没人相信她会偷东西,即使偷,那一定是万恶的贫穷逼的她一时失去了理智。

谢圣远在床上听的不是滋味,心里很烦,闷闷吼一声“还让不让人睡了?”他翻个身,眼睛睁老大,还是睡不着。

当天他就听说了,想问她,但张近微似乎更加忘我地投入到学习中去了,她下课连厕所都不去,头一直都是低着的。

谢圣远酝酿了好久,最后,灵机一动,选择传纸条的方式,告诉她:我相信你,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相信你。

男生有种澎湃的纯真,并且觉得自己痴情。可是,张近微没有回复,这让谢圣远挠心挠肺,连着几天都在自寻烦恼,怕她难过。

他跟单知非打了个电话,说很久,电话那头的单知非如他所料的那样沉默,谢圣远忍不住开始发牢骚: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单知非,你变态了吗?哥们儿我都快憋死了,你说,我怎么帮她啊?唉,你不知道,近微被超市那垃圾收银员扯校服,差点被扒,学校里风言风语烦透了,她根本没偷东西!”

近微……这称呼……单知非突然打断他:“她既然是你女朋友,你帮她,光明正大,你在苦恼什么?”

“我苦恼她说很快还我钱,她周末一定会弄到钱,你说,她能去哪儿弄钱啊?为什么有人这么穷呢?我真想把我压岁钱全给她。”

那头喋喋不休,在单知非看来,谢圣远是个幼稚鬼。他忙编程的事,又答应学校老师帮忙出高一生物竞赛的题目,他尽量不去想张近微这个人。

周末上午,单知非一大早去了师大。

有雾,他等很久,五官被水汽湿润的更加醒目,高高的鼻梁,眉毛乌黑,眼睛却比晴更明亮。

张近微根本没看到男生,她身上单薄,走的很快,这样能暖和点。

近视了吗?单知非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他看着她身上那身校服,还有鞋子,忽然就觉得被什么咬疼了眼睛。

“张近微。”他喊住她,等女生惊诧回头,单知非倒不说话了。

他的出现,一下让张近微窘迫至极,她站在原地,一时半会不知该用什么口气打个招呼。上回,两人算是不欢而散吗?

单知非用一种审慎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她,他不说话,在死寂的氛围里判断眼前的女生精神状态是否还好。

“早。”张近微局促开口,冻的有点脸紧。

单知非像在斟酌该怎么回应,也许,回一句“早上好”是最合适的,那后面呢?

“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雾,师大有个植物园,我来拍几张。”他直接撒谎,单知非习惯计算,她来师大找她父亲要钱的概率非常大。

张近微目光稍动,看到他手里的单反,莫名伤感。

“你介意我现在拍你吗?”单知非很突兀提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漂亮的眼,在雾里有那么点哀愁,他紧跟说,“那回,你欠我一顿饭钱,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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