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孩子们后,公孙静带着伙计回到了缘意坊。
公孙静刚想上楼休息一下,慕佑叫住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这是什么东西?”公孙静接过瓷瓶不解的问。
“这是烫伤膏,小的看掌柜的手背像是被烫伤了,刚刚回来的路上就顺道去药铺买了一个。”慕佑虽然带着面具,但公孙静依然可以看见他灼灼关切的目光。
公孙静愣了一下,她其实已经刻意用长袖遮挡住了,没想到竟还有人注意到,心里流过一阵暖意。她将瓷瓶收起来,拍了拍慕佑的肩膀,道:“谢谢你,阿胜,其实我已经处理过了,不用担心。” 说完她就上楼了。
慕佑看着公孙静的背影,被拍的位置仿佛还在隐隐发烫。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在路过药铺的时候就鬼使神差的进去了。
夜晚,缘意坊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台上舞姬们带着面纱,翩跹而舞,花瓣从空而落,如梦如幻,台下,客人三两而聚吃着饭,谈笑风生,但是在人群中,有一男子,身穿暗玉紫锦缎长袍,头发被银玉冠束起,眯着眼,不怀好意的看着台上的舞姬。
一舞终了,客人们纷纷鼓掌,这名男子站起来,指着一名舞姬,对着一名伙计道:“你跟你们掌柜的说,我要她今天晚上在这陪我喝酒。” 说着拿出一叠银票,放到了桌子上,轻蔑的嘴角抬了抬,道:“小爷我有的是钱,只要我开心了,这些都是你们的。”
缘意坊顿时鸦雀无声,客人们都知道这家店只是听听音律,看看百戏的地方,并无陪酒之说,但是这名男子一看就是达官显贵,故谁也不敢上前理论。伙计见状赶紧上楼找掌柜,慕佑闻声带着面具从后院走到前堂来。
公孙静初闻此事,感到奇怪,因为世家大族们最爱脸面,从来不与伶人共餐,也不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待她下楼一看,哦,原来是他,那不奇怪了。
这名男子是兵部尚书的嫡子,平素最爱流连烟花之地,为世家所不齿,但是他的母亲,偏偏溺爱纵容的紧,故他也愈发放纵。
客人们纷纷看着带着帷帽的掌柜走向那名男子,替她捏了一把汗。慕佑握紧拳头,也朝兵部尚书嫡子走去。
公孙静先一步走到兵部尚书嫡子的跟前,小声对他附耳道:“不知骐儿最近可还安好?你说章尚书要是知道自己喜得曾孙会不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兵部尚书嫡子霎时变了脸色,指着公孙静,怒目圆睁,道:”你在威胁我?”
公孙静用手将指向自己的手指推开,向前一步接着小声道:“你若是想让全都城的百姓都知道此事,大可继续;否则,就请离开这里!”
说完后,她后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襟,对伙计道:“送客!” 转过头,对着其他客官们,铿锵有力道:“诸位我再重申一遍,我们缘意坊是欣赏纯艺的地方,大家可以在这里解乏,会友,吃食。但若有其他想法,大可出门左拐,再直行五十步,百花巷就在那里恭迎大家!”
兵部尚书嫡子气的脸都绿了,拍了拍手,对公孙静恶狠狠的道:“好得很,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完就大步的离开了缘意坊。
这场闹剧散场以后,在后院里,慕佑摘下面具,脸色铁青,对公孙静道:“掌柜的,这兵部尚书的嫡子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这样惹怒他,他怀恨在心,后面肯定会对你不利,甚至恐有性命之忧。为了舞姬婉儿,值得吗?”
公孙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从地上抓起一捧土,送到慕佑的面前,道:“你我就像是这一捧土,身份低微,渺小而易被忽视。”
说着,她手一松,沙土顺着她的指缝流下去,笑了笑,接着道:“可是,当沙土聚集的时候,便成了山,无坚不摧;如果我今夜不帮婉儿,放任那人随意欺辱,那这家店就跟那一捧土一样,会被随意践踏,而当我们齐心协力对付那兵部尚书嫡子的时候,才能让那人知难而退,尤其是我作为掌柜的,更应该首当其冲。最重要的是,这世上万民皆苦,若人人对待恶事都退缩,那恶人只会愈发猖狂”
慕佑看着她,月色下,虽然看不见她的容貌,但一袭素衣却仿佛在发着光。她的一字一句,像一股力量,进入他的世界,慢慢瓦解着什么,同时也在建造着什么。
公孙静走到旁边的水盆旁,净了净手,真诚的看着慕佑道:“其实,我自己的安危不算什么。但是今天,至少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了,缘意坊是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地方,从此后店里的大伙在这就可以在此处安身立命了,这才是我开这家店的初衷。”
公孙静低垂着眼眸,继续道:“其实这家店里的人,跟院中的孩子们一样,都是难民,如果我不开这家店,那么他们不是卖身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就是饿死在这都城外。人这一世,应该是要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希望的,自由自在的,不用看别人脸色的活着。”
慕佑的心里像是被拨动了一根弦,但又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始。他想问公孙静,她可以护住这些人,那谁来护她呢?为什么她的安危,她的性命比不上这样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她如果不在了,那谁来护这些孩子们和缘意坊的人呢?最后,话到了嘴边,却是:“掌柜你是怎么知道兵部尚书嫡子的秘辛的?”
公孙静看他一脸凝重,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她走过去,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在他耳边轻声道:“阿胜,至于这个嘛······” 她故意停顿一下,然后突然重力的拍一下慕佑的背,看着他被吓了一跳,哈哈哈笑道:“我不告诉你!早点歇息吧,你今天也累一天了。至于兵部尚书的嫡子嘛,放心,我自有安排,你就别瞎操心了。”说完她就走出了后院。
其实是平素最爱打听八卦的宋嘉志告诉她,兵部侍郎的嫡子在外有个外室,甚至还生了子,她之前就当个乐子听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此刻,慕佑站在后院中久久不动,耳垂微红,公孙静对他耳语的气息仿佛还在耳旁。其实他并没有被她吓到,而是在公孙静靠近的那一刻,身体突然变得僵直,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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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静回去以后,盘了一下现状,这几天,兵部侍郎的嫡子应该会在江湖上雇一些人,来解决自己。毕竟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自己的秘密,什么都做的出来,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这些杀手,定会在她熟睡时夜里动手。她不住在店里的事情,应该只有店里的伙计们知道,而他们是断断不会向外人说的。所以,她打算在店里的闺房外设下陷阱,将杀手们一网打尽;闺房内,她打算燃着迷香,并将门窗处设计机关,让他们只能进不能出。
若如此,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杀手被困,她便协同伙计一早去报官;若杀手逃出,她便在第二日放出风声,有人要谋害自己,并将外室生子的消息捅出去,与此同时,报官,将此事闹大。
其实她敢这么做,也是因为她知道,兵部尚书的嫡子手中并无实权,不会提前封锁消息,当这件事传到兵部尚书的耳朵里,为了保存脸面,他的嫡子之位估计不保,那时,他定会自顾不暇。
最重要的是,一旦着消息放出去,她若有事,所有人一定会认为是兵部尚书府做的,言官们平素就与这章尚书不和,那更不会放过此事,定会禀明圣上,所以那段时间,兵部尚书府不但不敢对自己做什么,还会保护自己。
在盘算完了以后,她便开始着手行动,一步一步按计划行事,可是最奇怪的是,她每次晨起来缘意坊时,发现并没有人来的踪迹。这一连过去了快十日,杀手她没等来,却等来了这兵部尚书嫡子自请关禁闭的消息,原因是知道自己平素骄奢淫逸,想悔过自新??
这·····也太奇怪了点。
这日,公孙静和宁儿走在街上,带着帷帽,竟碰见了“正在关禁闭的”兵部尚书嫡子。他一看见公孙静瘪了瘪嘴,咬牙切齿对她道:“缘意坊掌柜,你真有本事啊,跟我大哥勾结,逼我就范。这次我就放过你了,哼!还有,我偷跑出来这事,你要是敢告诉我大哥,我就把你们俩的事捅出去!” 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公孙静:?????
他大哥是谁?兵部尚书的庶长子章元洲?她不认识这人啊······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对宁儿道:“你去问一下宋嘉志,让他帮我打听一下章元洲近日的行踪,我倒是要会会他。”
正巧,这日,章元洲要在醉望楼吃饭,于是公孙静就在醉望楼旁边偏僻的巷子里,坐在马车上,等着章元洲出来回府。
章元洲吃完酒出来后,被一带着帷帽的女子叫住,说他们家主子想见自己,于是他便被引到了一旁的偏僻巷子里。这时,只见一位身穿淡蓝色绸缎百花裙,戴着帷帽的女子下了马车,对他行了礼后,道:“我是缘意坊的掌柜,请问章公子与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帮我?”
章元洲听后,心中慌乱,这姑奶奶怎么来了,安王殿下帮人家却不告诉她,他要赶紧想一想,待会可别说漏嘴了!
想清楚以后,章元洲不疾不徐道:“是阿胜让,不是,‘求’我这么做的。你也知道他从前是我府上的护院,之前有一次他舍命救我,于是我便许下他一个愿望。此事就是他向我换得的心愿。”
他紧捏一把汗,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不行,他要赶紧走,说多错多。
还没等到公孙静开口,他便道:“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快步走出暗巷,上了自家马车,走了。
宁儿看着公孙静道:“夫人,那现在怎么办?”
公孙静此时非常想找慕佑问清楚,但是此时天色不早了,于是道:“我们先回府吧,明日一早去找阿胜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