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个带着帷帽,身穿淡青色交领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子。
公孙静看着他气若游丝,面色苍白,想着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坐在了离他最近的圆凳上,对他道:“你醒了?大夫说你身上多处刀伤箭伤,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然后拿起桌上的汤药,递给他道:“这药是大夫开的,你趁热喝吧。”
慕佑的身子微微向后移动,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并不准备接这汤药,一脸戒备的盯着公孙静道:“你是谁?”
公孙静顿了一下,想着这阵仗可能吓到他了,于是尽量用轻柔的语气说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这里是缘意坊,我是这里的掌柜。你忘了吗,昨天晚上你突然从窗户跳了进来,然后就晕倒了,血流不止。之后我就请了大夫给你看病。”,然后她示意身后的伙计尝一口汤药,对他道:“放心吧,没毒。”
慕佑想起昨晚上被人追杀,情急之下是跳进了一扇窗户里,如果她和那群杀他的人是一伙的话,昨晚他昏倒后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没必要等到现在。
他暗暗定了心,接过女子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对公孙静道:“谢谢姑娘相救,昨晚事态紧急。若有冒犯,还请担待。”
公孙静见状,笑了笑,对他道:“无妨,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后续有什么打算呢?”
慕佑想了想,现在追杀他的人还没有查出来,离开这儿他也会身处险境,不如暂时借住在这,想办法赶紧和阿莽他们联系,然后再商量一下对策。
阿莽,是慕佑的最得力的手下和亲信。
决定以后,慕佑柔弱的咳了一声,微微低垂眼眸,对着公孙静道:“小的叫白胜,掌柜可以叫我阿胜。小的原本是兵部尚书章府的三等护院,在十日前不小心撞破主母与外人私通,于是主母齐氏便想买凶来灭口,昨日他们动手,小的拼尽全力才死里逃生。小的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以及一个正在考取功名的哥哥,都需要供养。不知道掌柜这里还缺人手不,小的什么活都可以干的!”
公孙静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最重要的是,昨日见他确实是护院的穿着,兵部尚书也确实姓章,其妻确实是齐氏。不过齐氏竟然在外面偷人?!真的是难以置信,齐氏行事一向乖张,不知道兵部尚书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哈哈。
慕佑看公孙静没有回答,以为她不想答应,故作焦急的道:“小的一天可以做很多活,工钱方面多少都可以!这几日的药钱可以从我的工钱里扣,拜托掌柜的通融!”
公孙静道:“那这样吧,你先修养几日,等身体差不多好全了以后,就去后院干活吧。还有一点你记住,你出门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要被那齐氏发现了,到时候我可护不了你。”说罢,她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慕佑说:“药钱的事,不用担心,你家中不易,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
慕佑看着公孙静,眼神中充满了感激,道:“谢谢掌柜的!等来日哥哥高中,定不会忘记掌柜的恩情!”
门缓缓地关上了,慕佑收起了脸色,眼光突然变得凌厉。
接下来,他得想办法联络阿莽。慕佑下床走到窗边,缓缓的打开一条缝,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皱了皱眉。现在时机不对,还是待晚上的时候,再在这窗外的墙上作下暗号。
第二日,半夜。
“参见王爷,属下该死,那群人全部服毒自尽了。”阿莽半跪在地上,抱拳对着慕佑道:“但是属下调查出来,是都城中的人派他们来刺杀王爷的,具体是谁还不能确认。”
慕佑紧抿双唇,剑眉下的幽深的双目盯着窗外,颀长的身影倒映在地上,端坐在桌旁,对着阿莽道:“你是如何确定背后的主使是都城中的人?”
阿莽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双手呈给慕佑道:“属下按照王爷的计划在城外的通往通州的必经之路,安交陂布兵等候,那群杀手没寻到王爷,果然以为王爷会回到大军驻扎的通州。属下原本想活捉他们,可没曾想,他们发现中了圈套了以后,全部服毒自杀,看来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之后属下对他们进行仔细的搜身,在衣裳的夹层中,发现了一张空白的宣纸。此宣纸是用上好的青檀制成,其制作过程和售卖只在都城中进行。”
慕佑拿起拿起这张宣纸,在月光下来回翻看着,突然凑近,闻了闻,道:“这纸上有龙涎香的味道。”
阿莽睁大双眼,起身道:“难道是宫中的人做的?”
慕佑摇了摇头,将宣纸轻轻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靠在梁柱上,对阿莽道:“不一定,宫中的宣纸在用之前确实会先用龙涎香熏染,但是皇上他有赐给大臣宣纸的习惯。除此之外,此类宣纸价格昂贵,一般的大臣采买只会用最便宜的棉料类,所以宫中妃嫔也会将此类宣纸寄于家中。这几日,你去调查近三月,所有皇帝赐予此类宣纸的大臣,以及家中有做宫中妃嫔的大臣,查完后,列一份名单给我。”
“是,属下这就去做。”阿莽正准备退下的时候,慕佑按住他的肩膀,道:“现在幕后之人还没查出来,这段时间我打算以伙计的身份暂住在这家店里。你去查一下这家店的底细,明晚告知与我。好了,你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阿莽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慕佑点燃了蜡烛,倒了一杯茶,手里把玩着茶杯,看着桌子上的宣纸,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都城中有人要杀他,他常年在外征战,应该不曾得罪什么人。两年前,他掉以轻心,差点被这幕后之人害死,现在他一定要抓出这个人!
慕佑紧握着茶杯,砰的一声,茶杯碎了。
两年前,他在边城打仗,厮杀最激烈的时候,冰冷刀刃从他的背后插入他的骨血中,就在他倒地前,费力回头一看,持刀者竟然是他的副将!
过了很久,他醒了,发现军中并不知道那副将的所作所为,最重要的是,那人已经死在了那场战役中。他觉得事有蹊跷,不想打草惊蛇,认定军中必有叛徒,于是只将此事告知了最信任的几个手下。
几番商讨过后,他决定用此行引蛇出洞。于是他将大军回都城的路线告知军中所有的将领,之后故意在这些人中散播消息,说他要按照此线路图独自提前回到都城。果然不出所料,这一路上一直都有人跟踪,前期他便假意跟他们斡旋。就在快到都城时,他故意放慢脚步,引那群人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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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五,清晨。
花姐拿着面盆,打着哈欠,正准备去打水,看见慕佑正在后院劈柴,惊喜道“阿胜,你这么快就恢复了,做过护院的就是身强力壮。”
慕佑抬起头,笑着道:“花姐早,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让掌柜的养着,家中拮据,还是要早些将工钱寄回家去比较好。”
他根据阿莽打听到的消息,对缘意坊的人有着大致的了解,只是这掌柜的身份查不出来。
慕佑劈完柴后,擦了擦汗,漫不经心的对着花姐问道:“好几日没有见着掌柜的了,她不住在这里吗?”
花姐一边费力打水一边道:“掌柜的有自己的宅院,和离后她就搬到那里了,平常不住在店里。”
“和离?掌柜的竟已经成亲了?”慕佑装作吃惊的样子,继续问道。
花姐睁大了双眼,捂住了嘴,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都怪这水桶太沉了!
“既然你已经是缘意坊的人了,我就悄悄告诉你,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不能告诉别人,这是店规!”花姐看看四周,将慕佑拉到院子的角落里,小声说:“听说掌柜的之前遇人不淑,嫁了一个负心汉,成亲后,这个负心汉很快就抬了多房妾室,还喜欢流连烟花之地,染的一身花柳病。后来,他的一房妾室先于掌柜的生了长子,掌柜的忍无可忍,就与他和离了。”
慕佑附和道:“掌柜的这么好的人,有如此遭遇,真令人叹息。”
这样看来,这缘意坊的掌柜的应该跟杀他的人并无干系,毕竟他还没听说宫中朝中有哪位官员及其家眷做出如此荒唐事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被负心汉欺负的”掌柜,公孙静,正是他的妻子。与此同时,正在他的安王府中,睡觉。
老皇帝给慕佑赐号为安,除了希望慕佑在外征战平安之外,亦有安分之意。
“夫人,夫人,快醒醒!不好了,老爷来了!”宁儿着急的拉开帐幔,蹲下身对着公孙静附耳说道。
公孙静转了个身,背对着宁儿,撇撇嘴道:“这府里现在我最大,哪里来的老爷,别吵,让我再睡会。”
宁儿着急的摇了摇公孙静:“夫人,快醒醒,你这是睡糊涂了,是丞相来了!”
公孙静听闻,猛的坐起身来,急忙下床,边穿衣裳边道:“这坏老头子怎么来了,我又没给他下拜帖,怎么能私闯王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