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死死咬住谢琅的袍脚:“父亲,你真要走吗?真的不跟我一起等娘亲?”
谢琅一拂袖,将拖着大尾巴撒泼打滚的儿子变成了那副玉娃娃模样,揪住他的衣领让他站起来,抹掉他嘴角的口水痕迹:“我不喜见她。”他顿了下,声音低了点,“她亦不喜见我。”
“她哪敢,父亲你相信萌萌,她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谢琅脸色依旧冷冰冰的:“少胡说八道,她一会儿就出来了,你去好生等着,我不可逗留太长时间,是时候回去了。”
“父亲!”萌萌用胖乎乎的手攥紧他的广袖,“你就记得她说缘分已尽,你怎么不记得她说要和你走到最后呢?”萌萌拉着父亲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谢琅垂着眼睛,神色稍有动容,可几乎是立刻就凝固了起来:“她在玄清池放弃我,直言不会与我再相见,我难道还要倒贴上去不成?”
萌萌知道父亲他一直傲慢又自负,因为修为高深,面貌出众,身边的女修都是成堆成堆往他身上贴,不过是他眼界太高,结果斗法负伤之后,无奈封印浑身灵力委顿下界,苦苦等待机缘突破。这才被什么都不知道的娘亲捡了便宜。
父亲开始的心思萌萌猜不到,不过萌萌知道父亲后来的心思,他想同她在一起,奈何说不出什么露骨的话,性格也绝对主动不起来,只对她许下模糊的承诺,大意就是愿意等她飞升至上界。
哪料娘她入了禅宗之后,心性越发淡薄不可琢磨,父亲的心思明摆着,萌萌不信娘她不知道,可是娘就那么决绝的拒绝了,而且还在拒绝之后得到大顿悟,再次成功结丹。父亲的气恼萌萌远在下界都能感受得到。
萌萌其实觉得这是娘她的不是,父亲本来性格就是那个样子,而且模样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脾气臭一点又不会说甜言蜜语什么的也无可厚非,娘她又一向温和包容,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绝情?
谢琅还是坚持要走,萌萌留不住,抱着乌龟壳坐在地上开始摇铜钱,谢琅看到,突然说:“你娘最近有一场孽缘,应该是情债,你好生注意。”
萌萌哼哼道:“书上说,所谓情债,一念是孽缘,一念却成情缘,说起来娘亲她也算有桃花了,让她赶紧给我找个后爹,谢谢父亲提醒,我一定好好撮合他们。”他无聊地继续摇铜钱,掐指算了一会儿,抬头看见谢琅,问道:“您还不走?”
谢琅撇了他一眼,淡声道:“等等。”
……
枫血宫间隔百年后,终于重新开启,水面上波涛涌汹,巨大的朱红色大门再度缓缓开启,按理说应该早早守在门口的妙音门弟子们还没有来到,按理说应该是一片鬼雾森森的门内,竟然缓缓走出了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男修表情欢喜,女修则没有什么神情波动,她用手上一柄银白色禅杖拄地,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正是韦褚和谢摇篮二人。
两人自从在花海之中走错路后,无奈原路返回,韦褚因为修为提升,对于八卦云水帛的操控能力也更进一筹,两人安全无虞的在陷入迷障第一百个年头走了出来,两人商量了下,按照谢摇篮进来的路程返回,熟料曾经只有一鬼镇守的百鬼之阵竟然成了正儿八经的百鬼之阵!小少爷法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掏,谢摇篮凝聚十分的灵气在灭渡之中,两人拼劲全力,几乎虚脱,最后还是仰仗韦褚深不见底的储物袋的各种法宝,两人才逃出生天。
韦褚一个元婴中期修士,对付那些金丹期小鬼,虽然说很麻烦,却也不至于太过吃力,而谢摇篮一百年来只勉强从金丹初期提升到金丹中期,就又遇到了大瓶颈,迟迟无法顿悟。禅修倘若没有奇遇,提升速度之缓慢由此可见。
韦褚在门口同谢摇篮告别,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令牌递给谢摇篮,说:“这些年承蒙你照顾,也多亏了你,让我在对道心的理解上更上一层楼,这是我韦家的客卿长老令牌,不成敬意,还希望你能收下。”
谢摇篮摇摇头:“我不过一禅修,对世家无用,你们不用浪费这令牌。”
“这是客卿长老令牌,不是长老令牌,韦家只有在及其危急的情况下才会召集客卿长老罢了,你不用担心会被束缚,而平常的时候韦家下属产业,店铺,都会给予令牌持有者一定的方便,我……我还希望以后我倘若再遇到道心不稳的境况,你能点拨一二。”韦褚认真道。他这一百年真是领悟到了,禅修的道心之通透,果然非常人能比,虽说她的修为如今还很低,但是确是青冥界他知道的唯一一个禅修,结交一下总不会出错。至于别的,小少爷尚且有自己的私心。
谢摇篮听完,点点头,韦家乃青冥界三世家之一,倘若他们下辖产业能给予一定方便,那在整个青冥界行走都要方便许多,她伸手接过:“那我就不推辞了,多谢。”
韦褚开心一笑,月牙眼又成了两弯初月:“那我走了。”
谢摇篮点点头,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父亲,是这个人吗?”
“我不知道。”
萌萌很乖朝他娘挥了挥手中乌龟壳,里边还没有倒出来的铜钱哗啦作响:“娘,你身边那个男人是你的情债吗?”
谢摇篮见到萌萌还来不及开心,就被他这胡言乱语气的皱了下眉:“萌萌乱说些什么!”她看到儿子身边的男人,奇异地挑起眉,似乎有些不信:“谢琅?”
韦褚听到有人唤谢摇篮做娘,这才好奇回头,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修们不会选择生孩子,因为这可能会让她们修为倒退,倘若不是世家大族中为了传宗接代的正房嫡妻,鲜少有女修乐意冒这个险。
而且……
谢摇篮这一百年来,几乎和他形影不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儿子?
韦褚回头,第一眼却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袍,披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双漂亮到摄人心魂的凤眼微微眯着,浑身气质如覆雪青松,高雅清贵。
韦褚听到那男人说:“你走后,萌萌没人照顾,我就将他接走了,前些日子算到你今日脱困,萌萌吵着要来。”
“是我当时考虑不周,麻烦你了。”谢摇篮说。
韦褚低头,看到那男人脚边坐着一个玉娃娃,眉眼精细,同那男人有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一模一样的银色凤眼。他穿着白色道袍,款式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那衣袍上有暗纹云饰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应该不是凡品。那娃娃抱着一个硕大的乌龟壳用力的摇晃着,里边的铜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似乎……在占卜?
这么小的孩子,竟知晓先天六十四之卦?
韦褚实在忍不住好奇,放出神识想去看看那男人的修为如何,结果这一看之下着实让他吃惊,别说那个银发男人了,他连那个无害地在摇乌龟壳的小孩子的修为都看不透。
银发男人看了他一眼,韦褚立刻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往脖子上爬,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谢摇篮这才注意又想起了韦褚,扭头道:“你还好?”
“没事。”他瞧见那男人眼神从他身上移走,立刻问道,“他们是?”
“那是我儿子和……”她看了谢琅一眼,谢琅银眸里的嘲讽一闪而过,她叹口气,“外子。”
谢琅古怪看了她一眼,然后冲韦褚轻轻点了个头:“枫血宫怨魂重重,娘子不过一个金丹期修士,这些日子劳烦小友照顾了。”他称呼韦褚为小友,明显把他搁在了晚辈的位置,修真界以实力为尊,韦褚虽然觉得别扭,但是他既然看不透人家修为,明显人家本事比他要高深的多,说不定是个出窍期的老怪物!
韦褚委屈应下:“前辈客气。”
小少爷此刻心中有些失落。
他第一次和一个女人一百年朝夕相对,竟然没有生出任何厌烦的情绪,她不同于家里边他的那些表姐表妹,浑身没有一丝脂粉气,做事干脆利落,从不依附于人,有时候还能保护他,帮助他,不过有碍于她禅修的身份,小少爷也就心中想想。
谁知道,人家早就成亲了……禅修不是不能成亲吗!禅修不是四大皆空吗!
小少爷耷拉着脑袋,最后还是干脆利落地死心了。
谢摇篮对他说:“今日枫血宫开启可能比以往要早,妙音门那边未曾来人,你趁此机会离开吧,免得一会儿解释不清。”
“好。”韦褚再抬眼,眼中也是一片清明,他对谢摇篮道,“有缘再见。”
谢摇篮点头笑了下。
萌萌也向他挥挥乌龟壳:“觊觎我娘亲的叔叔,我们两个月后见。”
韦褚在御剑的动作踉跄了下。
……
谢摇篮抱着儿子捏了捏,萌萌就对她又挠又咬,不一会儿她脸上就挂上不少爪痕牙印,狼狈不堪。
谢琅在一边看着,也不劝。
谢摇篮按住撒泼的儿子,此时分外想念花海迷障中那些化作萌萌模样的小鱼人,起码乖巧可爱得多,叫她娘的时候声音软软得像块糯米。
她逗够了萌萌,抱着他起身,问谢琅:“你何时回去?”
谢琅没有搭腔,他伸手捏了个诀,除去她一身尘垢,比避尘珠都管用得多,谢摇篮有些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去学避尘诀。”
“不必了,反正你学了也忘。我送你们回去清羽山再走。”谢琅说,他伸出手,手指微微弯曲,“把手给我,闭眼不要睁开。”
谢摇篮乖乖照做。只听到周围突然响起呼呼风声,不过三四次呼吸的时间,就听谢琅说:“睁眼,到了。”
“摇篮师姐?”谢摇篮刚刚睁开眼,就听见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四下一看,发现周围修竹点点,古树遮天,面前一块巨石上书清羽二字,赫然就是清羽山门。不知道谢琅用的什么方法,曾经御剑飞行了半个月的路程,如今竟然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就到达了。
谢摇篮按捺下惊异,扭头寻找叫她的人,发现正是王冲,两人在千雾森林相识,后来谢摇篮鲜少去外门,两人也没再见过:“王冲?”
以前王冲不过是炼气层圆满的修为,如今一百年过去,他已经达到了筑基层后期,看起来是个很勤奋的孩子。
“是。摇篮师姐你可算回来了。”王冲满头大汗地说道,“听宿微师叔祖说你陷入枫血宫幻境之中,我就觉得师姐肯定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无事。”
“侥幸捡了一条命。”谢摇篮说,“你看起来很着急,出了什么事情吗?”
王冲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三大世家的人为了和清羽山抢灵脉,如今正在主峰上进行比斗,掌门命我去请宿微师叔祖出关。”
“三世家怎么会和清羽山抢灵脉?”
“师姐有所不知,前几年的时候清羽后山发生地裂,露出了一条罕见的竖灵脉,理应归属清羽,可是齐家却联合了莫家和韦家,三大世家以这条灵脉已经出了清羽地头为名,非要掌门将那条灵脉给他们。掌门不肯,于是三世家相约清羽进行比斗。如今正在主峰!”
谢摇篮皱眉问了一句:“清羽应付得很吃力?”
王冲叹了口气:“炼气层的比试和筑基层的比试都输了,如今正在进行金丹层第一局,我出来的时候,阿绯师姐的灵气已经快要枯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