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那个忐忑呐!
林少锡大步走前头,在台阶下撑起伞,她小媳妇似的碎步跑过去,猫腰躲进伞下。
心里有点怕,又因为挨得近有点脸热,知分寸,往后撤一步,肩膀露在冰冷的大雨里。
林少锡把东西一递:“提着。”
杨枝赶紧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饭盒。
真香呐!
还没等再闻闻,感觉肩膀上多了一份温度。
林少锡腾出手,搂住肩膀把人往怀里一摁,没什么可避嫌的,结结实实感觉到了杨枝的身高。
杨枝眼睛往上,那把伞是朝她倾斜的,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她几乎是被他裹挟着,带上路边的黑车。
雨点噼里啪啦砸着车顶,这个四方铁盒给人一种安全感,就连雨声都像是快乐的乐曲。杨枝在这曲声中憨笑,企图蒙混过关。
小姑娘的脸啊,像圆圆的太阳,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里闪着求饶的神情。
林少锡盯了她两秒,蓦地出声:“杨枝。”
杨枝后颈汗毛都起来了,以为要挨训。
雨刮一左一右摇摆,他问:“这几天都住哪?”
头一回有人问她这个,她本来觉得没什么,突然被关心,就有点难过,先说了声:“少锡哥,对不起。”
林少锡能体谅,不去计较这个,问她:“住病房?”
杨枝老老实实点头,还补充:“有值夜班的小床。”
林少锡并没有多想值班小床能有几张,听见她是真有地方住,稍稍安心,手机递过去:“加个微信。”
“哈?”杨枝有点卡机,就觉得以后也没什么麻烦他的地方,加微信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
她挺有一番道理,我和少锡哥就是两条平行线,没有深交的必要。
这道理,她从小就懂。
林少锡在这片刻迟疑中领悟了老太太那句话:“小枝怵你。”
他把手机收了,淡淡道:“那我回去跟老太太照实说,你没住宿舍,骗她。”
“也也也不算骗!已经申请了!过几天就能搬!这回是真的!你别告诉她!!!”整个车里回荡着杨枝的气壮山河,并且迅速刷开自己二维码,趁着林少锡的手机还没息屏,滴一声,果断地加上了好友。
“几天?”他要一个确定时间。
“三天!!!”
“到时候我过来。”
“不用不用,就那点东西。”
林少锡慢条斯理看了眼杨枝的小猫头像:“我是来帮你搬东西的?”
杨枝挠挠头,讪笑。
“我看一眼,跟我妈有个交代。”少锡顿了顿,“不然,我让老太太亲自来一趟?”
“我给你打电话!!!”杨枝紧紧攥着手机,屁股都从坐垫上起来了,整个人悬空,“少锡哥,我一定给你打!”
“坐回去。”他说。
杨枝依言坐好。
“尝尝,一早给你炖的排骨。”少锡指了指饭盒。
杨枝怕耽误他时间,说回病房吃。
“还不够分的。”
杨枝一想也是,饭盒拆开,油亮亮的红烧小排和白米饭,最下面是一盒油煎粿。她不吃独食,递过去:“少锡哥,你也吃!”
“家里给我留了。”
杨枝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不好意思让你看我吃,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林少锡没再多说,捻了块排骨,杨枝这才欢欢喜喜开始吃饭,吃几口就要催:“少锡哥,你再拿一块!”
车里开着暖风,两个人都快被排骨熏入味了。
说也奇怪,两个人这么凑头吃确实比一个人有意思,林少锡就没见过吃饭这么香的姑娘,肉啃完了还要嗦嗦骨头,一点不浪费。红润润的嘴唇上一层油,米饭沾在唇边,灵巧的舌头卷走。
很专注,不玩手机不乱看,像是办什么大事,吃得快,却也很秀气,不邋遢。
就是刚淋了雨,鼻子又被堵住了,吃一阵得仰头呼呼喘口大气。
吃完杨枝要走,林少锡扣了车锁,让她坐好,绕了点路,从市一院正门进去,沿单行道一直把人送病房楼下。这里不能多停,杨枝跳下车,手里还拿着一把林少锡给她的新伞。
她扒着车窗嘱咐:“少锡哥,咱们厂幼儿园那个路口下雨会积水,水可深了,你开慢点。”
说完退开,还特专业帮他看看视线盲区有没有小孩,确定安全,挥挥胳膊,让他往前开。
林少锡绕过小公园的时候朝她看了眼,看见她遇见个男同事,两人有说有笑一起进去了。
三宝又来电话:“林少锡,哥们看见你载妹子进医院!拍照了,你无法抵赖!”
“你一天天不做生意蹲大马路上查车呢?”
三宝一声惊呼,跟身边的人说:“他没否认!!他默认了!!”
“呵,铁树开花了。”那头有人笑。
林少锡一听:“老严?”
“是我,来蹭宝爷的咖啡续命。”
“嗨,过命的兄弟,敞开造,不收你钱。”
“刘三宝,我那天充卡你可没这么义气。”少锡连名带姓。
三宝很有道理:“人家老严拖家带口的,我不得给他攒点老婆本?你又没对象,不得给我攒点老婆本?”
“你手机给他,我问个事。”
老严接过来:“哎,你问。”
“你们医院大查房迟到严重么?”
老严:“主任以上没那么严重。”
“主任以下。”
老严:“那很严重,除了扣钱应该还有别的处罚。”
林少锡攥着方向盘。
老严自己就是骨科领头人,他置身处地:“这是态度问题,身为医生,你迟到了,说不定一条命就没了,如果是我的人,我会让他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要继续这个职业。”
“事出有因。”
老严:“我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原因都应该克服……”
老严拿着派头正在说原则,忽然一顿:“不对啊……林少锡,你有事!”
老严也是南城本地孩子,和林少锡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两人常年霸占全市前二排名,高考那年老严被保送,林少锡考了状元,没几年,在国外又碰见了,颇有点惺惺相惜,加上三宝,三个人好的穿一条裤子。
可以说,林少锡的事老严和三宝都知道。
老严和三宝很愤怒,这男人,回国以后还有秘密了!跟哥们隔心了!
但林少锡没按要求去咖啡店接受审查,挂了电话回去给老太太交差,提起幼儿园门口的水坑。
邱瑞华说:“她在那摔疼了能不知道么,膝盖破了好大一个口子,现在还有道疤。”
老太太追问:“怎么样?小枝都挺好的吧?”
林少锡替她瞒着:“都挺好。”
“她扣了奖金月底肯定手头紧,过几天你再跑一趟,买点水果什么的,跟舍友搞好关系。”
林少锡嘴巴里含着一口水,没想到回家没歇五分钟又被派任务,看着亲妈,慢慢把水咽下:“要不您亲自去看看?”
邱瑞华笑着拍他一下:“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我去做什么?我老太婆没看头,你不一样。”
老太太给儿子扯扯衣服,自觉十分拿得出手,不给小枝丢人。
林少锡提了一嘴加个微信都跟要她命似的,开玩笑道:“人家嫌我多事。”
邱瑞华说:“你当哥哥的,应当应份,你没在的时候是小枝陪着我,现在你回来了,帮帮她。”
林少锡从来是个说到做到的,点个头:“行,我记着了。”
第三天,杨枝晚班,一早拿了宿舍钥匙开始收拾,这是个单间,前一任使用者不太讲究,杨枝跟要大考似的,小脸严肃地里里外外擦洗三遍,最后把自己也洗干净扔床上,捧着手机琢磨。
林少锡在开会,手机响了一声,他把产品修改报告的第二小点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看了看,杨枝的消息十分官方——
【少锡哥,我搬家了,诚挚地邀请您莅临指导,此致,敬礼。】
后边是个定位。
林总反手回了一句,继续开会。
杨枝在床上翻个身,看见对面说:【我下午过去。】
杨枝看看外头光亮亮的天,嘿嘿笑了一下,要是真有这么个哥哥该多好啊!
杨枝的房间不在新宿舍,她要的急,后勤一时也安排不出多余的房间,还是科里领导帮她跑了两趟,老宿舍楼这套最破的单间最后才落她头上。
这楼有多老呢,说起来比医院大部分人年纪都大,就在住院部后头的家属区里,紧挨着停尸房。
不好停车,她提前一小时下来占车位,喂饱第六只蚊子时林少锡的车头拐了进来。小姑娘一跃而起:“少锡哥!”
手脚比划着:“这!这有车位!”
林少锡挨着墙把车停好,下车先看看人,生龙活虎的,看来感冒是好了。
他今天那个会挺正式,难得穿了西装,杨枝盯着他,眼里明晃晃闪着光,说少锡哥,我头一次看你这样。
“难看?”
“好看!你穿西装真好看!”
林少锡脱了外套,里头的白衬衫解开两粒扣,袖口也卷起,这才觉得轻松些,一扬下巴,不废话:“带路。”
这里的楼管大爷热衷泡茶听曲,管得不严,来访登记就行,早得了杨枝一包烟,挥挥手:“上去吧。”
杨枝引着“领导”上楼,殷勤介绍此楼悠久历史,其实不用介绍也能看出来有多么的“悠久”,林少锡进屋前是有个心理准备的,还问了声:“你室友在吗?”
杨枝爽快打开门,仰着头很了不得:“单人间!!!”
她身影一晃,林少锡看见了全貌。
说是单人间,也就巴掌大的地方,还不是四方户型,憋屈的一个多边形,床都不好放,斜斜横在那,不挨着墙,墙脏,被杨枝装饰了一块淡蓝色的棉布,看着倒多了分清爽。
她的桌子挤在床边,没有姑娘家花里胡哨的东西,像是高三备考生的书桌。
那床是个铁架床,原本的烤漆已经掉光了,就剩硬铁原本沉甸甸的颜色,上铺放着杨枝可怜的一点行李和梳洗用品。
“我的书能全搬来。”杨枝挺高兴地拍了拍铁架床,已经规划好怎么把上铺空间彻底利用起来。
医生看起来是个挺光鲜的职业,但很多时候条件确实不够好,林少锡微微低头,看着很知足的杨枝。她爱笑,鼻背上有细细的笑纹,依着床挠腿上的蚊子包。
他的黑眼仁上印着淡淡的蓝色,还有些许不忍,杨枝却觉得没什么,笑意落了些,小声说:“已经很好了。”
比在病房跟各位老师挤值班室强多了。
林少锡扭头看那扇窗,窗棂框出一片小天地,茂盛的榕树,洁白的云,自有一番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锡哥:平行线哥也能给你掰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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