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想问一句,刚才你为何出声阻止。”陆饮雪道:“那药…总之有鬼,信不信由你。”“我信。”沈灿若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簪,前端略黑。
“不染簪!”陆饮雪略惊“原来你早有防备。”不染簪,试百毒而本身不染一尘,传说是皇族保命的必备之物。
“此毒无色无味,一般试毒之物察觉不到,未知梅妃是从何处得知?”沈灿若正色道。陆饮雪正欲回答,忽闻帐幔后传来呻吟之声。
沈灿若脸色一变,闪身入内。她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没想到他除了皇帝,还能对别人如此关心。寒烟额前冒汗“好痛好痛…”陆饮雪道:“看她模样,莫非是要生了?”沈灿若呆怔“不是…离预计的时间还有些日子吗?”
陆饮雪道:“你道生孩子是坐关练剑吗?例外多得是。快些传御医来吧。”沈灿若回神过来“哦,好。我马上去。”寒烟闻言,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主子,别,别传御医!”
沈灿若握着她的手“你不用担心,御医早已知晓内情。不然我病得这些次,他难道连阴脉阳脉都号不出来么。”寒烟道:“但是…此事关系皇子…”
沈灿若道:“正因如此,才要谨慎从事,不能有万一。御医在才能保得你们母子平安。”他说完,陆饮雪挡在前面“我去传,现在你不能去外面。”
沈灿若深深地望着她“谢谢你。”陆饮雪点头,转身而去。李鉴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宫女们全被赶到外面。
“娘娘说了,有我与寒烟即可。”陆饮雪丢下一句话,拖着御医进去把门关上。里面隐约传来痛呼声,重重帘幔,听不能太真切。沈灿若站离开,看着寒烟痛苦的样子,攥紧了拳头。陆饮雪端热水过来,问道:“怎么样了?”
御医擦着汗道:“看来是难产了。胎儿位置不正,母子难以同存。”沈灿若只觉手心发凉,出声道:“御医,两个都不能出事!”“老臣,老臣尽量。”“御…御臣…一定要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
寒烟大口吸着气,痛得脸都发青了。沈灿若冲上前“寒烟,你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想想尉青!想想晋州!”
“奴婢…奴婢记得…尉青还要等我们去…”寒烟望着上面“可是…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它是公子唯一的希望啊!”***一声啼哭传来,李鉴面露喜色,往内室冲去。门由里推开,陆饮雪抱着孩子走出来,御医跟在旁边“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国之有望啊。”
李鉴看那小孩眼睛滴溜溜乱转,甚是灵动,心喜诸多。且他初为人父,千般感情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凑近去看,小孩的手在空中乱舞,一下打在他的鼻子上,软软乎乎的。他望一眼内室“里面怎么样了?”
御医低下头去,陆饮雪道:“寒烟…没能撑得住…”她深吸口气“皇上,现在请不要去打扰皇后娘娘,给他一点时间安静下来。”李鉴摇头“朕不能放他一个人胡思乱想。”他把孩子交给陆饮雪“你先照顾着。”
他提步走了进去。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陆饮雪有些慌,抱着孩子望向御医“这…这要怎么…”“传几个老嬷嬷,她们应该知道怎么照顾。”御医也是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婴儿的哭声响着,不知他是在哭泣生命的开始,还是结束。
寒烟被秘密地运出宫,葬在一处山明水秀的僻静之地。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京城,看到她的骨肉以后要护卫的辽阔国土。
皇子名璨字明煜,封太子,全国大赦,普天同庆。永康王朝未来君主的历史,由这一刻开始谱写。敕封时,沈灿若怀抱太子,俯望朝臣百姓,威仪之态令人心生崇敬,山呼之声回响良久。
陆饮雪随侧观礼,她的眼睛里,沈灿若的影象生了根似地定在那里。他是一个如此耀眼的存在,以致于整个天地都仿佛成了他的陪衬。他种种悲天悯人和济世爱民的情感,在这巍峨的皇城中显得那样曲高和寡。
她轻声道:“沈灿若,你待错了地方。”她偏头,望向某个方向,陆虹城正在那里,用很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心道:父亲,你也注意到了吧。
有沈灿若在的一天,李鉴便成不了真正霸气无情的帝王。你想要除掉的是自以为的皇上的优柔寡断,但也是他能成为一代明君不可缺少的良知。
茫茫一眼望过去,她突然心生无措,芸芸众生,都有各自的前程与道途,自己的却在哪里。她允文允武,自诩不凡,然时至今日她又做过些什么。有一天,她离开这个世界,又能留下些什么。
她有些恍惚,耳边的声音还有继续,但她的思绪已经飞得很远了。凤仪宫。蝶舞翩翩,作为苍鹰堡传递消息的使者之一,它们是最不容易被人注意的。
沈灿若伸出手,指尖涂有的特殊香料令蝴蝶停驻,只一眼看了完全,反手一拢,美丽的蝴蝶完成了最终的使命就此香消玉殒。再张开手时,粉末随风飞去。
“娘娘,梅妃娘娘应旨前来拜见。”陆饮雪带来的还有一柄玉箫,宫女捧来古琴放在他的面前,沈灿若道:“近闻梅妃箫艺上佳,不知可否同奏一曲?”
陆饮雪道:“娘娘有此雅兴,饮雪自然从命。”她不知对方目的为何,然心无一丝慌乱。在她的想法里,眼前这个人恐怕是世上唯一无须将自己丑陋的心机加诸其上的人吧。
琴声先行,乃是一首略生僻的古曲。她稍一沉吟,便启音相和。曲子表现的是两个萍水相逢的行客,他们谈论著各自的抱负与理想,发现彼此有太多的相似,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调初时跃动很大,交杂着平和与激昴,后渐渐杂揉交错,明明相悖的曲调结合在一起。进入第二段的时候,一阵如耳语般的轻声传来,她略惊,望向沈灿若,仍是自顾自地抚琴。
然那声音却是真切得不容错认。“沈某有事相求,梅妃请勿停奏,只听便可。”陆饮雪知其用的是“传音入密”稍定神,续吹奏下去。
“实不相瞒,沈某不日即将远行,中宫之位不可空,请劳卿接任。太子亦托卿好生看待。”寥寥数字,在陆饮雪心中却像炸开一般,她凝神,运功相问:“娘娘请三思。
眼下万事皆定,正是你与皇上开创盛世,一展鸿图的时候。”她箫声稍急,几不能相和。沈灿若手一抚,一串琴音掩过“正因万事皆定,在下也该功成身退。
沈某身上罪孽重重,实不因立于此位,只是自己情关难过,才一错再错,连累诸人,实是万死难辞其咎。眼下储位已定,宫中纷争告一段落。若在下还恋位不走,不知还会筑下多少错事。”
“你就放得下皇上?”“放不下也得放!”沈灿若将手一放,琴音顿止。陆饮雪亦停箫音,怔怔望着他。她真的不懂这个人,多情如斯,绝情如斯。然多情也罢,绝情也罢,怎样都怨不了他。命运诸多安排,他以一己之力在其中挣扎以求一条明路,只能让人生出无限敬佩。
她传音道:“沈灿若,你托的事我不能答应你。”沈灿若望向她。“和你一样,我也不适合这个皇宫。而且,我对皇上没感情,对皇后之位没兴趣。今日我来,本是向你辞行。”
她略停,续道:“无论怎样,皇上对你的感情谁也替代不了。你有你的打算,但有没有想过他?你这一走,把诺大个天下扔给了他,后果会是如何呢。”
沈灿若沉默不语。陆饮雪出声道:“看来娘娘无心再奏,饮雪先行告辞了。”她行罢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凤仪宫。她望上去,外面的天空很高。
沈灿若,我很期待你的选择,希望这一次你不会让我失望。这时,凤仪宫里又传出一阵琴声,舒缓自然,意味深远。
“看来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陆饮雪垂首,轻笑。琴声隐约,然后慢慢清晰起来。李鉴走入凤仪宫,看到夕阳从窗口泻入,洒在沈灿若的身上,端丽的宫装与眉宇间的气韵,能将人的目光一下子锁定,无法再移开。
他站在有着些许距离的地方,静静地欣赏着。很久以前,他没想到自己会爱上男人,更没想到会与之相守一生。
然而现在,他对上苍充满了感激之情,遇到沈灿若,是他此生最可满足的事情。这样看着,这样相守着,真的再无所求。他眷恋着这样的温暖,好似追求了很久,心底最深的那种。
他放不了手,怎样的痛苦都要紧紧抓住。“皇上,你回来了。”沈灿若抬起头,对他露出了微笑。***浮香殿,皇后娘娘到访,熏香冉冉。谢问蝶巧笑倩兮“问蝶好久没去问候娘娘,还劳娘娘来此,真是罪过。”
“无妨,我只不过想出来走走,顺便就逛到你这来了。”沈灿若笑道。“对了,娘娘,前日里家父托人捎来家乡的茶叶,问蝶这就去泡给娘娘品茗。”谢问蝶吩咐人取了茶叶及器具,以茶道之法仔细泡煮“娘娘也试试与寒烟不同的手艺,看是否别有一番味道。”
提及寒烟,沈灿若眼神稍黯,也不过一闪而逝。他出声道:“问蝶家乡是…晋州吧。”“娘娘好记性。”谢问蝶提壶熏杯,以便茶香渗透。
“晋州是个好地方。”“哦?”谢问蝶道“娘娘在那里待过还是有相识的人?”沈灿若盯着她“有一两个相识之人。”
“娘娘不妨说来听听,问蝶兴许知晓。”谢问蝶含笑道。“昔日永康王府总管白千鹤…”只听清脆的破碎声,茶杯掉在地上摔得裂成数片。谢问蝶低头道:“请娘娘恕罪,问蝶这就是去换来。”
“不必。”沈灿若望一眼周围,宫女们领会得躬身退出。他走上前“白谢两家本是晋州富户,世代交好。至你出生之后,便定下儿女亲事。
后白家随永康王爷举家迁移,临行前约定了迎娶之期。”谢问蝶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已非恭顺模样“原来娘娘已全部省得。没错,千鹤是我的未婚夫。我为了他不惜同入杏花林,被中蚀骨盅。
我天天盼望着他来迎娶我的那一天,谁知道…竟被你全部毁掉了!”沈灿若道:“白千鹤助纣为虐,我杀他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谢问蝶冷笑出声“好个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