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模样的沈灿若,李鉴从没见过。艳绝,亦凄绝。不是义正言辞侃侃而谈的飞扬风采,不是执剑飞檐无人可挡的英姿飒爽,不是威仪庄端不可侵犯的大气凛然,而是…有些自己情绪,会伤心难过会痛断肝肠的…他的皇后。
“灿若!别跳了!”李鉴喊道。***沈灿若好似没有听到,直将一曲舞了完全。他背对着李鉴,语音略显低哑。
“皇上,这便是你想看到的,我不隐瞒着,让你看得清清楚楚。你可还满意?”李鉴深吸口气“灿若,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媚觅封侯。”沈灿若回头,望向他。这一眼,令李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那个时候,绿杨阴里,惊鸿一瞥,便注定了这一世纠缠么。沈灿若道:“皇上莫怨其它,这是你我共同选的一条路。纵是再选一次,我亦不会反悔。
各人志向不同,我就是认准就不回头。”他一步步走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李兄,我们无路可退。”
宫灯被风吹得摇晃,火苗在动,人影被扯得七零八落。浮香殿,空荡的内室,中间摆着棋局,黑白交错,胜局已定。
谢问蝶将子放下,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盏,在唇边轻闻其香,眼神望向一旁的宫女,脸上落出温婉的笑意“双刹既已到访,何不同座共饮一杯?”
宫女笑出声来“我在季银儿身边多时都未识得,在蝶妃娘娘面前才一刻就被看穿,看来娘娘果真是深藏不露啊。”“阮公子见笑了。问蝶只不过对身边熟悉的东西比较敏感。”谢问蝶含笑道。阮萍道:“你又怎知我是男非女?”
“难道你没看出,蝶妃娘娘与你乃是师出同一门?”易焚剑不知何时走出来,落坐客位,冷冷地哼一声。阮萍凑近,仔细端详“不会吧…难道说你这脸…”
谢问蝶道:“阮公子不必看了,这脸是真的,我也确是谢氏问蝶。”“我们对你是谁没兴趣,今天来只是取消我们之间的约定。”易焚剑出声道。
“哦?”谢问蝶好似一点都不吃惊“莫非是灵霄岛主的命令?”易焚剑不语,显是默认了。谢问蝶站起身来“你们隐身季银儿身边,伺机相助于我。
这个计划可谓天衣无缝,而且也成功地利用季氏把沈灿若打入天牢。虽然让他侥幸逃过一劫,但只要我们联手,一明一暗,必可扳倒他。未知秦岛主作何反悔?”
阮萍道:“能令我们岛主反悔的人,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阮萍!”易焚剑一道冷光射过去。阮萍摸摸鼻子“我不说便是,明明就是尽人皆知嘛。”
“是他──”谢问蝶脸色一变。易焚剑道:“你明白就好,他想保护的人,天下没人敢动。我劝你最好放弃伤害沈灿若的念头。”谢问蝶道:“我不能放弃。沈灿若毁了我的一切,就算是他──就算是他──我也不会放弃的!”
“这么说…你是要与他为敌了?”易焚剑有些意外,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竟是如此的坚持一个信念,她竟要与江湖最强大的势力去斗争来实现一个复仇的目的。
阮萍惊望向她“不会吧,那样你就是背弃师门了,入门立誓时种在你身体的蚀骨盅会发作的!”
谢问蝶道:“我管不了那许多了!当初拜入他门下,只不过是要追随…一个人。就算肠穿肚烂,我也要报这个仇!”
易焚剑一扯阮萍“你要如何我管不着。总之,我们得先告辞了。十倍的毁约金会付给你。”只见人影一闪,阮萍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他扯得走了。谢问蝶望着,眼神沈下来,恨声道:“没胆的废物!没你们我一样可以做到!”
她手抚上肩头,那里有一个印记,不久之后,这里会成为她疼痛的源头。她咬着下唇,自语道:“我不会输的,谁也不能阻挡我,即使是你,司马绪。”
第二日的早朝被传旨取消,就在朝臣们纷纷扬扬传着各种猜测的时候,李鉴正与沈灿若相拥坐在龙泉山上,普华寺的钟声刚刚响过。朝阳升起得很快,晨雾也在慢慢散去。李鉴低头看一眼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的人,将手再收紧些。
“李兄,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李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沈灿若站起来,俯瞰着整个京城“我想保护这里,让每个人都能安定地过各自的生活。纵使这个愿望会失去很多东西,我也不改变。”
李鉴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他回过头去,很耀眼的笑。春暖花开,夏日阴长。苏恩抱着一堆奏折向凤仪宫内飞奔。朝政繁杂,每天递上来的折人能把人活埋了。
但是无论怎样多,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得到批阅并传达下去。朝臣们对当今圣上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言所遇明主,国必富强。百姓也从治水安民等诸多实事多感受圣恩“永康盛世”的童谣在街头巷尾传唱。但谁又清楚,在这里面,也有皇后的功劳。
每个值得争议的问题,都是两人仔细商议认真推敲之后所作的决定。一个个看似简明的旨意后面,凝结了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晚的辛苦。
有时候,他们也会出现分歧,两人都据理力争,有时候会闹得很僵。有一次两人差点打起来。苏恩吓得赶紧上前去拦,一同相劝的还有寒烟。皇后便先安静下来,继续坐下来看奏折。
皇上大概也自觉无趣,这事险险平息下来。苏恩想到每天侍候着看到的事情,便止不住笑意。侍候得久了,就会知道一些事。然而,作奴才的最要懂得装聋作哑,不该知道的就当不知道。
那两个人,任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一同!翔于龙庭之中,国家的富强指日可待。凤仪宫就在眼前,他望一眼那个匾额,提步向里走去。
正厅只坐着皇帝一个人,苏恩将折子放下,把茶换上新沏好的。李鉴看了会,端起茶喝两口又放下,大声道:“天气怎么那么热啊,再扇用力点。”
小太监吓得拼命扇,扇子都掉地上“扑通”跪到地上求“皇上饶命”李鉴挥手“没用的废物,滚下去。”苏恩给个眼色示意其退下,上前道:“连日的批阅如此辛苦,皇上不若休息片刻…”
李鉴没好气地道:“休息?我休息各省的官员可不休息,拼了命地往上递折子,当朕有一千只眼看一千只手写不成?”
“皇上若变成那副样子,可就要恕臣妾不能相陪了。”沈灿若施施然从内室走出来,语带调侃。李鉴立时神采来了“灿若,朕的好皇后,你可来了。苏恩,把你刚才搬来的那堆给皇后娘娘看看。”
苏恩忍着笑,回望皇后,果不其然是认命兼无奈的笑。***暖冰斋,陆虹城先依例行了礼,待奴才们退下,陆饮雪则转拜父亲。
“一入侯门深似海,饮雪,转眼你入宫也这些时候了。”陆虹城捋须叹道。陆饮雪将茶奉上“父亲此次入宫,怕不只是找女儿叙旧吧。”
陆虹城沉默片刻,道:“你可知,凤仪宫究竟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管是什么药,太子的出生都绝不会是坏事。”陆饮雪淡淡地说。
“可是皇后怎么可能生──”陆虹城自觉失言,立时停住。陆饮雪冷笑“父亲到如今还想瞒住女儿?”她放低了声音“宫中最大的秘密,或者说皇族最大的丑闻…”
“饮雪!”陆虹城声色俱厉“你知道也只能放在肚子里,一旦捅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父亲尽可放心,这么有趣的事情女儿怎会破坏呢?”陆饮雪道“不过,真的很好奇这个太子是从哪里出来罢了。”陆虹城道:“我正是担心皇族的血统。你仔细调查一番,务必弄个水落石出。”
“女儿遵命。”陆饮雪垂首答道。当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凤仪宫内,闪过就不见踪影。此人便是陆饮雪。她伏在屋梁上,伺机进入内室。这时,宫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屏住了呼吸。
“娘娘的安胎药好了,你好生端进去,小心别有闪失。”宫女接过,走过回廊,陆饮雪稍一沉思,跟了过去。但见那宫女走着走着,忽然闪身到假山后面。她不好跟得太近,竖起耳朵什么也听不见。
一会,宫女又端着药走出来,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前行。“娘娘,药弄好了。”“放在桌上,待会寒烟会来服侍。”宫女退出去后,帐幔掀起,沈灿若走出来,端起药道:“寒烟,该吃药了。”
寒烟撑起身体“主子让奴婢自己来吧,这样如何使得,不是让奴婢折寿么。”“现在你是千金之体,这些些小事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沈灿若在床边坐下,舀起汤水送到寒烟嘴边。
“不可!”一声轻喝,陆饮雪破窗而入。与此同时,几把剑同时从各个方向刺向她,沈灿若扬声道:“住手。此事由我来处理。”影卫收剑行礼,陆饮雪暗吁口气,差一点,她就因为一时好心而成了剑下之鬼。
沈灿若走过去“未知梅妃深夜到访所为何事?”陆饮雪道:“来求证一件事。”“哦?那是否得到想要的答案?”
沈灿若走到她身旁。陆饮雪道:“托皇后娘娘的福,已然清楚。”沈灿若眼中利光一闪“那可否见告是怎样的答案?”
陆饮雪弯起嘴角,轻笑出声“原来饮雪还道娘娘是神人,能转换干坤阴阳易体,现在看来,却也不过是一招暗渡陈仓。”
寒光乍现,她一惊,三尺青锋已横在颈项前,而她根本就没看清对方是何时出手的。她心下骇然,沈灿若的功夫竟然已到如此登峰造极化有形于无形的地步了。
从剑上散出的杀气,令沉静如她也不禁心生寒意,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那样纤弱的身体里蕴含着多少隐藏的力量。
然,这个时候,剑气又有了变化,沈灿若将剑收回“我想梅妃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无须多言便知怎样行事吧。”陆饮雪升起一股不甘愿的意气“这可不一定,娘娘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吗?也许你见到的都不过是假象。”
沈灿若笑出声来,望着她“若真是假的,我也认栽了。”陆饮雪被他看得心慌乱跳,转身就欲走。沈灿若出声道:“且慢。”“怎么,娘娘还有什么指教?”陆饮雪将“娘娘”二字咬得极重。沈灿若道:“我又不会吃人,梅妃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