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问道:“寒烟,你有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样子?”寒烟摇头“他的动作很快,我只可以肯定他是男的,因为撞到的时候我没有闻到任何的脂粉香味。”
她望向门外“怎么这半天都没有人来,凤仪宫的人都到哪去了。”“你说宫女和侍卫吗?”沈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刚才我在和他们玩躲猫猫,糟了!
我忘记告诉他们一声我要来找…大哥不玩了。”***在侍卫与宫女回来前,沈灿若再三叮嘱,沈珏答得响亮,回头一声大哥刚出一半被寒烟忍着疼痛的手捂住。
她说,人家只是太兴奋了啊,然后歪着头摇着沈灿若的手撒娇。寒烟望一眼主子脸上带着宠溺意味的苦笑,捂着肩膀退下。
“好生候着。”她对轮值的宫女吩咐了一声,她希望是自己太多心,但是不宁的心神又代表着什么。为着主子,她不能有一丝的松懈,即使只是不确实的意念,她也要放在心上。
宫女应喏,在她转身之后,抬起的脸像泥塑一样没有表情。风冷,冬阳淡淡的颜色,或者消失得很快。
沈珏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她很开心,比知道秘密之前更开心,她说,姐姐和哥哥是不同的,都是女子,她会在私底下自惭形秽,而大哥的话,只有满满的,想向所有人宣告的骄傲。
蜂虫细小的扇动翅膀的声音,在少女开朗的笑语中,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御膳房的精致糕点适时地送到,沈珏睁大了眼睛忘掉把刚才还在说话的嘴巴合上。
沈灿若笑得温柔,说珏儿先随便吃些,我去把折子批完就来陪你。那小丫头已经没注意他的话了。苍鹰堡传来的消息很短,因为用这种办法承载不了太多的文字,但是已经足够,起码,对他来是说这样。
他静立不动,端庄如昔,在袖口慢慢收拢的指尖弯向掌心的部分。周围,风变得凌厉,刮在脸上都有痛觉。没有人靠近一步,没有这个胆。
“皇上驾到──”退朝回宫的李鉴在扶起欠身下拜的皇后时,听到对方以传音入密传来的信息。他越听神色越凝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比珏儿入城要早。但是,还没能查出对方的落脚之地。”沈灿若跟随在旁进入内室,外面沈珏的玩闹声渐小,宫女奉上香茶,而后在示意下退出。
李鉴端起茶,又放下“整个京城都搜查过了吗?”“影卫已经秘密搜查了三遍,各个王公贵族大臣的府院与外宅无一遗漏。对方的人数不多,但论身手都是一流的水平。影卫只有八人的轻功可以勉强追上,但最后都会被对方逃脱。”
“看来这次来的非等闲之辈啊。”李鉴靠上椅背,端起茶杯慢慢品饮。沈灿若笑道:“看来皇上已心中有数了。”“难道你不是?”李鉴抬起头,眼睛里是老鹰行猎前的深沉。“需要调四旗吗?”
李鉴扬眉“此等鼠辈,朕还不放在眼里。何况一旦闹大,战事就难免了。”对于他的言语,作为唯一听众的人只是微笑,从袖中掏出一幅卷轴递过去。
“影卫只找到当年的建筑图,就算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玄机,你要小心。”李鉴接过,展开来仔细看过去“灿若,如果那个人是…”
“他不会以身犯险。如果是──”他低下头,说不下去。“你说得没错,他不会来的。”李鉴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你放心,朕会布署妥当。”
黄袍盘龙,他步履坚定,威风一如既往,大殿的政事并未消除长久的岁月里积累的血腥。沈灿若一挥手“召萧梦桢来见本宫。”衣袂翻飞之际,他分明已有了思量。
时机并非是完美,但此一招棋已非走不可。原来还在各种糕点中挣扎的沈珏走进内室时,看到里面已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而且还是少年,顿时低呼一声躲到沈灿若身后,然后又悄悄探出半张脸,小声问:“大…姐姐,他是谁啊?”
沈灿若揽着她的肩膀,拉她站到身侧,柔声道:“珏儿,别怕。”他侧过脸“萧梦桢,这就是我要你保护的人。只要你将她平安送到边关,我就保你以后再也不会受旧日身份所累,过你想过的生活。”
“边关?”沈珏抬起头,一脸茫然。“一言为定。”萧梦桢道,不大的脸上有着超出他年纪的稳定与沉着。
“姐姐,我不走…”她抓紧他的衣角,有些慌乱,她不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是无形之中的压力让她只能让眼前最亲近的人求助,她害怕。
沈灿若道:“珏儿,这次我不能由你,听话,有他保护你不会有事。记着,出了京城就要头也不回地直奔边关,只有回到父亲身边你才会安全。”
“为什么?姐姐,有谁要害我吗?”“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说清楚,父亲的事败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怕此事牵连到你。”
“那样的话,姐姐不也很危险吗?”沈珏惊道,拉着他的手不放“那你快和我们一起走!”听闻此言,萧梦桢身形一震,一起走…“我不会走。”沈灿若试图使她冷静下来“珏儿,时间不多,你赶快出宫离京──”
“你不走…是没脸见父亲吧。”压低了嗓子发出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人的身体。沈灿若一怔,珏儿…他还没反应过来,忽觉身体麻痹得无法动弹。
“背叛沈氏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沈珏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亮白的光衬着她木然的脸显得出奇的诡异,她轻启唇,说出那个字“──死!”
沈府自前朝覆灭沈氏举家迁至边关之后就没有人再搬进来,虽平时有人看守打扫,也不过是因为是当今皇后的娘家。门庭冷落与昔日车水马龙的情景相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当御林军将此团团围住时,周围的居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在大门之内,一场血腥之战正拉开帏幕。影卫事先已经得到指示,他们在各个可能是密道入口的地方仔细检查。同时,浓烟四起,燃起的水苗以燎原之势向四周扩展,吞噬着每一个可能的空间。
不多时,隐藏在角落里的敌人便被逼到不得不现身的地步。此时,在御书房里,李鉴正盯着地图,手指慢慢地移动。
“皇上,城内外都布署好。”李鉴头也未抬“沈府建于二十多年前,昏君耽于淫乐不理朝政,沈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也难怪沈家的人不甘心就此一败涂地。只可惜生不逢时,朕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影卫垂手站立,沉默待命。
他们是影,九五之尊背后的影,永远只需要听命与服从。这是当年永康王爷将他们捡回来时就告诉过的,一旦接受了这种宿命,他们就由人蜕变成工具。眼前的皇帝,有着最狠最绝的心,只要是想达到的目的,他从不会在乎牺牲。
那种唯我独尊是渗透到骨子里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体会,而其它人都只能在被扼住咽喉的时候才能明白那种恐惧。
但,即使是这样,也有一个例外。无论对沈家如何猜忌,无论对臣子如何留心,只有在那个地方,那个人的身边,他才会下令影卫的守护暂时停止。
他甚至舍不得让别人看一眼他的珍宝。沈灿若是特别的。对于皇帝,还有普天之下的生灵。屠杀,有时候就是人性的最后体现。
血溅五步,红染白墙,美到极致,若再配上最后的凄绝呼喊,绝对是一幅最华丽的人间炼狱图。皇帝的嘴角勾起,那是天子的微笑,他指点着几处地方“一个都不要放过。”
城内,几处原本并不起眼的宅子突然闯入许多官兵,将刚刚从角落里冒出的脑袋利落地砍下,血光伴着哭喊,还有与沈府一同燃起的火苗,很快归于尘土。
城外乱葬岗,少有人出没,于一日之间又添了许多亡灵。无有人知道其姓名,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官兵只是挖一大坑,将之堆放起来,一把火就解决了。
美丽的火焰作为背景,少女显得更加可爱动人。明明一样的脸,她却是老成得让人发笑。***
沈珏说出死字时,除了匕首的利光,另有一道兵刃也同时出鞘,迫得她在一瞬间改变手下力的方向,与拔剑相向的人对峙。“有我在,你别想伤他!”
萧梦桢摆出剑式,目光冷峻。“皇四子,请你让开。”沈珏道“等此事了结,我会带你去见父亲,复国大计指日可待。”
萧梦桢微怔,不自觉地望向沈灿若所在的方向,复国…沈灿若无法出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毒素已经侵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即使他能够行动自如,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是萧梦桢必须经历的。
他的身份,会影响生命里许多事情。身为过来人,他知晓其中波折,最大的诱惑摆在你面前,你该如何取舍。他在心里道:萧梦桢,你选清楚了,要知一招错而满盘输啊。
“我…”萧梦桢觉得嘴唇很干,咽喉像被人扼住了一般。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昔日的荣耀,昔日的华贵,昔日的高高在上,然后是现下的窘迫与尴尬,还有那个人身份的天壤之别。
如果他登上那个位子,一切就都会改变,天底下所有的土地所有的子民都归天子所有。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让心底的奢望不再只是黄粱一梦,他就能抬头挺胸地站在那人面前。说不定…说不定那人将成为他的皇后──“皇四子,你想清楚了没有?”萧梦桢握剑的手在发抖,剑名流星,舞动之时如天外流星划过,同时象征着生命的殒落。
传授剑术的时候,沈灿若拿走了他一直握着的笛子,把剑递给他,手把手地教给每个招式。话语不紧不慢,在耳边拂过。当他做对的时候,会得到一个温柔得能抵消一切哀愁的笑容。
就是那个笑容,一点一点地将心里的空洞全部填满,将寒冷全部扫去,只剩下希望,对未来无比的希望。
他的手一紧,重新将剑握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抬起头的时候,他将剑收入鞘中,道:“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没有回头,原因是害怕。但若是他做了,一定会发现,一直注视他行动与神情的人眼睛里闪动的是欣慰。御书房内,影卫把所搜到的物件一一列于皇帝面前,李鉴缓步走过,站在白布蒙着的担架前“揭开。”
少女平躺着,身体已经冰冷。她的脸,就和凤仪宫新来的娇客一模一样。身上到处都是伤,手脚的骨头断了,软绵绵地连着。影卫道:“她一直没招。”李鉴道:“沈家之人岂是容易降伏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