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雁雨道:“有缘无缘,缘起缘灭,世事皆有定数。”她微微一笑,欠身退下。沈灿若将视线定在念珠上,轻声道:“是么。”寒烟望着刘雁雨的身影,喃声道:“她已经飞出去了,她出去了…”
李鉴正与冯遇春商量嫁娶的事情,公主出嫁自与平常不同。刘新羽接旨入宫,他本就皇帝的话而后悔将妹妹送入宫,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刘雁雨竟成了公主,嫁的又是四大将军之一。
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有异议,皇上说什么只会答是了。于是,婚礼诸事很快商量完毕,日期就定在三日之后。沈灿若身为皇后,因此事既是公主又是赐婚,要安排的事情不在少数。
等处理完毕之后,他就病倒了。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御医流水地来去,几乎要皇榜招医,他才慢慢有了一些好转。
寒烟抹着眼泪服侍着,李鉴一上完朝就在床边守候。每到夜里,沈灿若都不能睡安稳,他总是不停地被噩梦缠绕,惊叫道“娘”而醒过来,眼睛无神地瞪着前方,要哄很久才再睡下,但是很快又会再惊醒。
因此身体虽用药石调好些,精神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御医们小声议论,莫不是中了邪气,或是招来了鬼魅。李鉴大声喝斥,把御医都赶出去。这个时候,东旗将军林飞求见。
“什么?你说沈灿若曾发过毒誓?”李鉴提起他的衣领。林飞几喘不过气,他努力道:“是,当初越…越明对为臣说过,娘娘发过一个毒誓,如果有违誓言,就会使死去的母亲在地下不得安息。臣是想娘娘此病莫非和此事有关?”
“究竟是什么誓言,灿若到底瞒了朕多少事情?”林飞道:“为臣虽不知晓其中内幕,但是此事一定与皇上有关。娘娘不言明,只怕是──”他顿了片刻“他选择保全皇上,而牺牲自己。”
李鉴闭一下眼“灿若,灿若…”***这个时候,林飞跪下来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李鉴神色憔悴,他挥了挥手“现在朕没心思顾这些,你先退下吧。”
林飞跪行上前,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臣犯欺君之罪,死不足惜,但此时臣只想求皇上见一个人,他一定能救娘娘。”李鉴顿时双眼射出锐利的光芒,急问道:“谁?谁能救他?”林飞抬起头,抿了抿嘴,吐出两个字:“越明。”
“他?”李鉴微眯眼,道“原来他还活着。”林飞急忙道:“皇上,一切都是为臣之错,当时…”
“你不必说,朕知你俩关系一直是四副将中最好的,事过境迁,朕也不想再追究了。如果他能救皇后,朕非但不会治他的罪,还会好好的嘉奖他。”李鉴伸手扶起他“他现在人在哪里?”林飞道:“就在殿外。”
“皇上有旨,宣越明进见。”苏恩传话完毕,心中疑惑,这个越明是何方神圣,会令皇上在此时召唤。
“罪臣越明叩见皇上。”李鉴看着眼前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头青丝变成白发,身体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眉宇间已渐有不详之气,哪有当年运筹帏幄的气度与精神。
“越明,你这是…”“回皇上的话,罪臣一生都在不停地背叛,如今老天降下惩罚,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越明有气无力地说道,每一个字仿佛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说完他不住地咳嗽,林飞急忙拿出一个药瓶,倒出药丸来交给他。李鉴叹口气,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生病就回去好生歇着──”
“皇上!”越明大声道:“臣这条命之所以苟延残喘到如今,只为了报公子的恩情,您就让臣一试吧。”李鉴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便试试吧。”
他略停,续问道:“你可知他发的是怎样的毒誓?”越明低下头“回禀皇上,当时臣神智不清,未能听得完全,请皇上恕罪。”
李鉴道:“算了,还是先救灿若吧。”他眼中一寒,此人在说谎!越明心头一跳,强大的压力笼罩过来。他知道,李鉴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词。
但是,就算会再次触怒这个人,那个誓言,那个他利用毕生所学打破“擎天阵”的屏蔽听到的誓言,怎么都不能说出来。
诚然,李鉴深爱公子,然难保不会因皇位生隙,他若生加害之心,公子就难逃一死了。想到这里,他已将自身抛诸脑后,毅然道:“皇上,请下令在皇城东北方向准备一个祭坛,再让公子端坐其上。”
李鉴依言照办,林飞悄声问道:“娘娘真是中邪了吗?”越明道:“不是中邪,但也有些相似。那擎天阵集合了很大的怨气,公子的誓言虽是指向母亲,但是自身也受到暗示。一旦积累到某个阶段,再受到外物刺激就会爆发出来,使公子受自己的心魔支配。”
林飞越听越迷茫“我怎么越听越糊涂…”“简而言之,公子的病是因为他一直压抑自己所致,待会我要在祭坛上召灵,你在下面好好保护皇上。”
“召灵?你要将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召出来?你疯了?”林飞激动得大嚷。李鉴的眼神瞟过来,他正将沈灿若抱起,林飞掩住嘴,越明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公子只有将心头挂念的事还必须解决了,才能得到解脱。
再说此地是皇城,有着天子的福瑞之气,他们的力量会被压制住。”他说完,便跟在李鉴之后,向目的地走去。
“总觉得还是很危险…”林飞喃喃道“是我想太多了吧。”皇城的东北角有一片空旷的草地,祭坛搭于其上,林飞看着,心道:这与“擎天阵”
所在的地方倒有几分相似。沈灿若昏迷着,被安置在祭坛之上。越明手执一柄桃木剑举于额前,闭上双目喃声念咒。刚刚还是阳光普照的天空立时变了颜色,乌云累积,重重地压在上头。
李鉴忧心忡忡地凝视着独坐的人,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久,周围传来阵阵好像人压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又像是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王…王…叛徒…叛徒…背弃誓言的人…会受到最重的惩罚…看…母亲正在受着烈焰的焚烧…她的哀嚎…一声声传过来…灿若…儿啊…救救娘…娘好痛苦…好痛苦啊…“啊啊──”
沈灿若突然惊叫出声,他冲天而起,双掌推出,功力将地上砸出很大的坑,尘土飞扬。“不要伤娘,放开她!”沈灿若仰天大吼“要做什么冲我来!冲我来啊!”赫连氏的罪人…杀了你…杀──杀──杀──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冲来,狰狞地怒声像波涛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沈灿若望着李鉴的方向,凄然一笑:“李兄,对不起,灿若不能连累母亲,一人做事一人当。永别了!”
“不──”李鉴心神俱裂,他纵身欲跃,被林飞死死抱住“皇上,不可以啊!”“你放开,我要救灿若!放开我!”
越明祭出桃木剑,大声道:“公子,他们只是幻象,你快守住心神,不要被心魔所趁。”沈灿若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他束手而立,已下定决心,以一己之命换取母亲的安宁。
越明喊道:“公子,你快醒醒啊!公子!”他没想到,沈灿若会以这样的方式行动,他记忆中的沈灿若,是冷静自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一双清亮的双眼,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越明眼睁睁看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沈灿若的身上突然散出紫色的光线,开始的时候很微弱,慢慢地越变越强,最后变成道光圈将他包裹其中。
紫光所到之外黑气立散,乌云被拨开,太阳重新现出来。越明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连忙集起最后一分力气,念动咒语,将怨灵封印。
沈灿若睁开双眼,看着远方,然后跪下来,举起右手双指。“我沈灿若跪告列祖列宗,有违前誓,都是我一人之错,请不要迁怒母亲。她一生之中,受的苦难已是太多,不该因不孝儿之过在地方仍不得安息。
我愿将所有惩罚归于己身,以命相抵,无论是怎样的痛苦都愿意接受。求祖先神灵成全。”他言罢,连磕三下,头重重地碰到地上,血印立现。晴空之中,突现惊雷数声,一道闪电划过,砸在祭坛上。
“灿若──”李鉴大吼,挣开束缚冲将出去。林飞被甩到地上,他爬起来,觉得手下有些异样,他拿起来一看,竟是血红血红的液体。他顺着看过去,发现越明已倒在一片血泊中,桃木剑插在他的胸口。
“我将怨灵封印在自己体内,只要我死了,他们就再也不能害公子了。”越明笑着说完,头歪向一侧。***“皇上,你快离开!”
沈灿若大声喊道。可是李鉴根本听不进去,他飞身跃上祭坛,挡在他的身前。沈灿若按上他的肩膀,沈声道:“李兄,你莫让灿若成为历史的罪人。”
这一声“李兄”令李鉴身体一震,他知道后面的份量与含义,然而,他还是纹丝未动,仅仰头望着天空,道:“朕是皇上,普天之下都是朕的疆域。可如果朕能自己唯一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朕要这江山何用?”
他回首“灿若,我们是夫妻啊,别一个人把所有事担下,让朕只能在事后心疼后悔莫及,好吗?”沈灿若怔怔然,他无法出语,只能凝视着这个男人。
“朕知道,你以女装深居此皇宫之中是多么无奈,但除此之外,朕没有其它的办法。在某些方面,皇帝的身份还不如民间的贩夫走卒。朕只希望能让你尽量快乐一点,灿若,我们是情人,可是,我们也是兄弟和朋友。朕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如果走出这个皇宫真的能让你过得快活,朕…朕愿意放手。”
李鉴缓一口气,大声冲天喊道:“天地神灵容禀,我李鉴以天子之身向天请命,愿以福祉寿命相折抵除沈灿若的劫难,无论是五雷轰顶还是赴汤滔火都在所不辞──”沈灿若轻喃出声:“李兄…”
雷声骤然间增大,好似有千军万马,轰鸣不绝。天空中闪电一道又一道地掠过,暗青颜色的衬托下,更显莫测与诡异。
李鉴紧紧握着沈灿若的右手,沈声道:“灿若,无论你是去是留,朕都不会阻拦,只希望你平安无事。这一次,你要听朕的。”
林飞抱着越明的逐渐冰冷的身体,恍惚的视线突然被从未见过的异像所占领,以祭坛为中心,李鉴与沈灿若站着的位置,明明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劈过来,却总是中途折转方向,打在相距很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