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季银儿,我没空和你在这里聊天,有句话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想要坐上后宫之首的位置,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人,而是──”她停住,季银儿自然清楚,她缓缓吐出那个名字“沈灿若。”
她望向陆饮雪“你为何要帮我?”“我不是帮你。”陆饮雪道“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把废六宫的机会双手奉送出去。”季银儿低首,道:“你放心…”
她直直望向陆饮雪“等我把姓沈的那个贱人赶走之后,就轮到你了。”“是吗?”陆饮雪一转身,身影消失,只有最后一句话飘过来“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季银儿望着中宫的方向“我一定会成为这个后宫的主人。”夜鸟飞过低树,掠过水面,发出咽呜的声音。“皇上,这么晚,皇后娘娘兴许已经睡下了。”苏恩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李鉴道:“不会,皇后会等朕…”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闭起的宫门冷冷清清,守卫的太监正在打着磕睡,听闻脚步声睁开惺松的眼睛,望见明黄颜色时立即被吓醒了,李鉴挥挥手,他们躬身退下。苏恩上前轻叩两声。开门的是寒烟,她行罢礼,道:“启禀皇上,娘娘已经睡下了,需不需要奴婢去禀报…”
李鉴道:“既已睡下,就不要吵醒他了。”他回转身离开,寒烟看了一眼,将门关上。苏恩边走边问道:“皇上,需要奴才先去哪一宫准备…?”李鉴叹了口气“回御书房吧,还有些折子没批呢。”
“娘娘,醒酒汤弄好了,您喝了再睡,不然明早起来会头疼得厉害。”寒烟端着瓷碗,小心地吹凉了奉上前。沈灿若手按着头“刚才是谁来了吗?”
寒烟没抬头“娘娘听错了吧,只是风声而已。”沈灿若接过碗,皱着眉头喝完,寒烟收了正待要走,沈灿若唤住了她。“寒烟,皇上刚才来过是吗?”寒烟深吸一口气“是。”“你敢欺君?”
寒烟道:“奴婢心里,娘娘放第一位,皇上令娘娘伤心难过,奴婢不愿意他再来打扰娘娘。如果娘娘要责罚,奴婢情愿领罪。”言罢,她双膝跪下。沈灿若叹了口气“起来吧。”
寒烟站起身来,沈灿若望着她,缓声道:“寒烟,你从小服侍我,知道本份向来不出什么差错,所以入宫的时候,我没有问你的意思就把你带了进来…”
“娘娘,寒烟只愿一生一世服侍您,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沈灿若笑了笑“傻丫头,我怎么能让你一辈子都陪我在这深宫之中,更何况…”
他停了一下,道:“你很懂事,一定会遇到一个疼你爱你愿意照顾你的人,到时我做主,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寒烟眼眶红了,伏在他膝前“主子…”
沈灿若抚摸着她的头发“只是那个时候,就没有人天天给我点燃檀香,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了。
你知道吗?那次白千鹤,也就是永康王府的总管,没想到他是前朝皇帝派来的人,他说不久前永康王府被下旨抄家,可当他领着我从地道来到主卧室时,我闻不到一点檀香味,就知道王爷遇害已有些时日,再看桌上积的灰一切就都明白了。寒烟,你救过我的命呢。”
寒烟见他忆起前事,脸色好一些,遂顺着他的话道:“白总管祖籍晋州,地处北地,自不会想到这南方常用的物什。”“他是晋州人吗?”沈灿若沉吟道“我记得还有谁也来自晋州…但愿是我想太多了。”“娘娘?”
寒烟出声,语含疑惑。沈灿若望向她“寒烟,你要记住,以后不能再如此行事。这宫中处处都是躲在暗处的眼睛,须步步小心,时时警觉方可保得性命。”
“奴婢遵命。”次日早朝之后,李鉴正式下旨,文武双科同时开考,乡试的时间是来年的春季,殿试则在秋季。
宣旨完毕,颜彬自是洋洋得意,楚离则气得脸发白,他望着珠帘垂下隐约的人影,气愤难平,心道:若不是枕旁吹风,皇上怎会这么快就下旨,再兴武风?这沈灿若明摆着要祸乱朝政,为边关残留的沈氏军队制造反叛的机会。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陆虹城望他颜色,已知一二。他暗道此人着实该拉拢起来。他刚要追将出去,忽听执事太监宣道:“皇上有旨,南旗将军冯遇春速速入宫,不得有误。”
冯遇春跨出大殿的一条腿硬生生地收了回来,他一脸苦恼,哪里还要征战沙场时冷面煞神的模样。颜彬拍拍他的肩膀“冯将军,慢慢挑啊,后宫佳丽如云,可别挑花了眼,我们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刑部尚书狄威向与颜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少言寡语地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冯遇春一眼,就随颜彬而去了。陆虹城过来哈哈笑了两声“冯将军,小女也在宫中,说不定到时你得喊我一声岳父了。”
冯遇春看一眼自己的右手,没有说话。***御花园,当年有人将永康王府的花园与之相比,然只有真正身处其中,才明白它皇家花园的气派。冯遇春等候在冷月荷塘边的水榭中,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他如何想都无法找到能应付此一尴尬情境的办法。
那些女子既入了宫门,都是冲着皇家而来,他无论选谁,势必与其后的家世相对。此中情由,皇上自然清楚,可是…冯遇春叹了口气,暗道:皇上,这只烫手的山芋您叫为臣如何接。
不多时,李鉴换上一身滚边锦袍,虽较朝堂之上少了些威势,天子的压迫感还是丝毫不减。在他身后,沈灿若面容沉静,冯遇春连一眼都不敢乱瞟,跪拜道:“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平身。”李鉴朗声笑道:“冯爱卿,今日你可要睁大眼睛啊。”冯遇春应喏了一声,李鉴偏头道:“梓童,可以安排她们出来了。”
沈灿若应道:“臣妾遵旨。”他向侍立一旁的寒烟微点头,寒烟上前几步,扬声道:“皇上有旨,请各位贵人所坐的船依次由水榭前经过。”
这时,由水榭旁由屏风遮挡的地方徐徐驶出一只只小船,冷月荷塘虽名塘,但范围不逊于湖面,船身狭窄,船头各站着一名装女子,单看那身形风韵已令人心旷神怡。
船只由宫婢操浆,行得缓慢,足够水榭之上的人将船中人看清楚。你道为何要如此安排,只因皇上此次是恩赐功臣,冯遇春此等外臣安能进入后宫。
若是平时,这些女子就算一辈子老死皇城,也无法再与外人接触。没有被冯遇春选中的大部分人自是要继续过宫中生活,只此避嫌是再所难免。冯遇春迫于皇命,只得一个个望去。他本是血性男子,见了如此多的美女焉能不动心。
但是只要一想要后面的盘根错节,再大的胆子他也无法完全放开。因此当诸船皆行一遍后,他还是脑子空空,没有能拿定主意。李鉴道:“梓童,都走完了吗?”
沈灿若道:“回禀皇上,除了皇上封的蝶妃,宫中诸贵人皆已行过。”李鉴问道:“冯爱卿,可曾看中哪位佳人?”
冯遇春硬着头皮道:“臣…臣实在是看花了眼,请皇上恕罪。”李鉴哈哈笑道:“冯遇春,没想到你战场上如死神再世,到此脂粉阵中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放低了声音“不过,你的心情朕能理解。”冯遇春呐呐不敢回话,李鉴走上前来“冯爱卿,你尽管选来,凡事朕都会为你作主,你不必担心。”
“皇上,可是她们…”李鉴制止他未说完的话,叹息道:“今日之事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些女子都是花样年纪,若将大好年华都耗费在这后宫,朕不是铁石心肠,也于心不忍。
若是嫁与你相伴一生,良人富贵,朕也对得起将她们送进宫的父兄。”他拍拍冯遇春的肩膀,低声道:“冯爱卿,朕此生情爱只系于一人,再无分毫再予他人,朕希望你帮朕一次。”
冯遇春道:“皇上此举,只怕难以给天下臣民交代。公子…娘娘他千般皆好,只皇嗣一事…”李鉴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冯遇春知君臣有别,这个话题只能点到为止。他拱手道:“臣遵旨。”
他略沉思,道:“刚才过去的最后一只船上的贵人,虽然她未施粉黛,却清丽出尘,臣请皇上恩准。”“最后一位?”寒烟翻身名册“启禀皇上,那是户部尚书刘新羽之妹刘氏雁羽,原居鸿音阁。”
“刘雁羽…”李鉴脑中现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还有嫋嫋茶香与一番言语。他轻笑出声“冯爱卿,你果然好眼力。”
“是不是臣选错…”“不是。”李鉴笑道:“朕以前听过慧眼识英雄,没想到今日是英雄识美人。”他扬声道:“宣刘雁雨进见。”
见到出现的人时,寒烟略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是这个人。李鉴回到主位上坐下“刘雁雨,冯爱卿选中了你,朕问一句,你可愿以终身相托?”
刘雁雨欠身道:“回禀皇上,雁雨愿意。”李鉴道:“你不会是迫于皇命吧?雁雨,朕曾因你受惠,无论你如何选择,朕都不会勉强你。”
刘雁雨微笑“皇上言重了。古语有云,姻缘皆由天定,三世方可修得,不可强求。冯将军既在如此多的人中选中了雁雨,就注定了是雁雨此生欲托之人。”
李鉴闻言,若有所思。他道:“既然如此,朕也不愿让你白入皇宫一趟。刘雁雨听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封刘氏雁雨为鸿华公主,赐婚南旗将军冯遇春,近日完婚,不得有误。”冯遇春与刘雁雨双双接旨谢恩,冯遇春得近处将人瞧个清楚,更觉得美丽不可方物。他心中喜悦,刚才的烦恼已经烟消云散。
“雁雨有事想对娘娘亲禀,请皇上恩准。”沈灿若一怔,他望过去,只见刘雁雨已得旨,她走近几步,从手腕褪下一件物什,双手呈上道:“启禀娘娘,此念珠是一位高僧赠予家母,留言要借刘氏之手转交给一位有缘人。
雁雨从小配戴在身上,每遇心烦气燥之时,必握此珠心诵般若心经,诸念皆除,无事萦心。雁雨将行,欲将此珠献予娘娘,希望它能给娘娘解开心头之结。”
沈灿若站起身来,双手接过,只见那念珠虽有些老旧,但隐隐有紫檀之光。他直视刘雁雨:“你怎知…哀家便是那有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