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沈灿若勒马回头,李鉴跃下马车,侧耳帖向地面听了一会,沈声道:“人数不会少过八百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御林军。”沈灿若皱起眉头,李鉴道:“前方有一片树林,我布置一下,你带心怡去里面避避。”
“恩。”沈灿若点头,来到马车前“柳姑娘,情况紧急,灿若也顾不得那么多,请!”柳心怡伸出手,被他揽在胸前,从林中横掠过去,很快消失在丛丛绿阴里。李鉴从路边搬了些石头缚在马背上和车上,将马与马车赶到不远的岔路口,拔出匕首往马的臀部上用力一刺,马儿嘶鸣一声,前身跃起,带着车飞也似地往前方奔跑不见。
他又折回原路,将痕迹完全消除,提气往沈灿若消失的方向追去。“柳姑娘,李兄一会就过来,你不用担心。”
沈灿若放下柳心怡,行了如此长的一段路,他没有流一滴汗。柳心怡退开到一定距离之外,微微欠身“谢谢沈公子相助,心怡永感大恩。”
“柳姑娘言重了。常言道路见不平亦当拔刀,更何况我亦受李兄帮助方有今日。灿若自当护送两位出关,算是略尽绵力吧。”柳心怡略抬首,望着眼前的少年。
洗尽铅华,他展现的是略带清涩气息的男儿气势。但依旧是那样令人只可仰视的尊贵,令她不敢太过接近。他这种气质,恐怕只有同是永康世子的李鉴方能与之一较长短吧。
“灿若,心怡。”两人同时回头,望向追上来的李鉴。许多年之后,李鉴都忘不了那幅场景。
一个即使白衫素衣,依旧遮掩不住绝色风华;另一个千娇百媚,美丽得让人为之倾城也甘心。那样和谐的一幅画,并没有因为其中一个是自己私奔的情人而产生心情的阻碍。
因为他的坦荡如风,沉静如水。他走上前,道:“这里离关口不是太远,只要等到天黑守卫乏了,我们就可以拼力闯过去。
关外我有一些朋友,都是以前打战时认识的,父王并不知晓。我想,待个三五年,等一切平息了,我们就可以再回中原。”
沈灿若笑道:“是啊,等过个三五年,你与柳姑娘带着儿女一起回来,永康王爷就算不念父子之情也会顾忌李家血脉。你与柳姑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王府了。”
柳心怡看一眼李鉴,道:“沈公子,你也随我们一起出关吧。这一路上车马奔波,也让我们好好款待一下你啊。”
“柳姑娘的心意灿若心领了,只是灿若有非待在中原不可的理由,请柳姑娘原谅。”李鉴闻得此言,脸色阴下来,刚要说话忽听林中响起沙沙的声音。他拔出剑,挡在两人身前。但见林中人影绰绰,不知其数。首先出现的是手持兵刃的御林军,他们一步步逼近,在李鉴前方十米处停住。
然后向两边散开一条路,从里面走出了负着双手一脸严肃表情的白千鹤。他先向李鉴深鞠一礼“属下参见世子。”
“白千鹤,你很能干。”李鉴沈声道。白千鹤毫无得意之态,不卑不亢道:“属下只会用笨办法,王爷给了属下一千人,另有各部兵马等候调用,每逢岔路留下数人,一有信息即飞鸽传信。
世子,请随属下回去,王爷在府中已等候多时。”李鉴道:“白千鹤,你要与本世子动手?”
“属下不敢,但王爷交待过,只要能将世子带回去,可以不计一切代价。世子武艺高超,属下自问不是对手。但若要伤他人──”
“你敢!”李鉴眉目一瞪。白千鹤道:“请世子见谅。”李鉴怒气冲天,但是身后的人让他无法像战场上那样全力以赴,他输不起。
“白总管,未知王爷对世子的安危有何交待?”白千鹤一直注意着李鉴身后的白色身影,听此言便有熟悉之感。因为李鉴所挡,他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李鉴略一沉思,但知沈灿若心中所想。他将手中之剑握紧,横在颈边。柳心怡一见大惊,唤声“李郎”就要上前夺剑,被身旁的沈灿若拉住。“柳姑娘,这只是权宜之计,你不必担心。”沈灿若低语“请借柳姑娘丝帕一用。”
柳心怡芳心大乱,拿出方巾交给他。沈灿若将之系在脑后,然后走上前道:“白总管,不知王爷是要一个生的儿子,还是死的世子?”白千鹤微怔,李鉴的认真不容怀疑,但王爷的命令也同样不容许违背。
“白总管,不如我们按江湖人的规矩,手底下见真章,谁胜了便听谁的,不知白总管意下如何?”沈灿若说完,微微一笑,向林中推出一掌,但听“轰隆”一声,树木尽倒,石尘乱飞。挡在前方的御林军见此情景,个个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沈灿若道:“列位都是永康王爷的部下,也都随世子征战沙场。世子不愿与列位兵戎相见,以免让亲者痛仇者快。白总管,你考虑好了吗?”
白千鹤咬牙道:“好,但我有个条件。”“请讲。”沈灿若一展手。“若白某侥幸得胜,请少侠不要再插手此事,而世子也要随我回府,不可再生枝节。”
沈灿若与李鉴对视一眼,道:“我答应你。”御林军退开数丈,白千鹤走到场中。沈灿若对李鉴悄声道:“待会我牵制住他,你带柳姑娘快走。”
“要走一起走。”沈灿若微怔,李鉴将剑放在他手中“快去吧,我相信你。”他重重地点头,一挽剑花跃到白千鹤面前。
“你是那个人吗?”他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白千鹤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同着白衫,在绿林之中剑光灼灼,耀人眼目。白千鹤剑气纵横,但又飘逸出尘,隐隐有道家风范。沈灿若年纪虽轻,剑招却是大开大阖,端是一副名家风范。
这边富有经验,处处逢源,那厢光芒毕露,步步不让。一时之间,竟无法瞧出谁更胜一筹。李鉴越看越心惊,柳心怡轻声问道:“李郎,沈公子会赢吗?”
“白千鹤从小在武当学艺,师从掌门仕廉道长,功夫在俗家弟子中排第一。至于灿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师门是──”
“尊师是天机门的哪位前辈?”白千鹤朗声问道。沈灿若笑了一声“白总管好眼力。”说话的功夫,两人又攻了数十招。
李鉴对柳心怡解释道:“昔日天机门称雄北武林,天机老人为嫁祸杏花林主而不惜杀害本门弟子,被武当派前掌门仕阳道长一语道破,无颜江湖。
据说后来天机老人死于杏花林主之手,天机门也一夕覆灭。灿若是从何学得如此精纯的天机门武功?”这时,忽听兵器相撞的金属声,李鉴抬眼望去,看到剑在空中相撞而断,但两人谁也未有退却之势。
白千鹤竟弃剑在地,直接推掌于前。好个沈灿若,见此情景亦是毫不慌张,同样出掌迎去。两人落到地面,上身纹丝未动,绵绵内力如汹涌波涛朝对方扑去。
“不好!”李鉴紧握拳头,担心之情溢于脸上。柳心怡道:“拼内力的话,折敌一万自损三千,沈公子能闯得过去吗?”李鉴眼光一闪,瞟了眼身旁的人。柳心怡看着场中的两人,眉头紧锁。
李鉴忖道:心怡也懂武学吗?怎么从未听她讲过。那厢两人身上渐渐因内力而冒出白气,白千鹤额头开始冒出汗珠。
而沈灿若却连脸色也未变一下。“哎呀!”柳心怡低呼一声,几乎悄不可闻。李鉴听得了,其实他也一样心急如焚。沈灿若临敌经验不足,不懂得适时地散力有利于积累功夫为后面作准备。这一场,只怕他要吃亏。
“啊──!”白千鹤突然暴出一阵喊声,他的发丝都像被什么力量拉直。只听“轰”的一声,一个人影飞了出去。
“灿若!”李鉴看得真切,立有一种天崩地裂之感。灿若,你千万不要有事!沈灿若重重地跌在地上,被冲过来的李鉴一把抱起。
李鉴连声音都在发抖“灿若,灿若。”“放我下来…”“可是──”沈灿若虽然脸色煞白,但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御林军里有人要上前,被白千鹤一个手势阻挡住。
“让他们走。”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滴在衣服上,染成朵朵鲜的颜色。沈灿若一拱手“多谢白总管成全。”他挺直腰,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李鉴与柳心怡跟着他,从御林军的重重包围间,一步步地走了出去。白千鹤盯着那个身影,一口血喷出来,身体就那样倒了下去。
“白总管,白总管…”直到看不见那些人,柳心怡才轻吁一口气“真是千钧一发──沈公子!”沈灿若的身体一软就往下倒,但见眼前一花,李鉴将之双手抱住。
“呕──”沈灿若吐出暗色的血,柳心怡拿起他的手腕“他的经脉受了很重的内伤,刚才又用内力压制住…”李鉴看看怀里的人,猛地站起“心怡,你先回客栈。”“李郎!”“什么也别多说,我要给去给他找大夫!”“那会泄露行踪──”
“我管不了那许多了,现在灿若最重要!”柳心怡伸出手,喊不回已消失在前方的人。李鉴抱着沈灿若,在小镇中奔跑。他用力地敲着店门:“有没有大夫,快点出来!”店里传出妇女不耐烦的声音:“敲什么敲,大夫出诊去了!”
李鉴一咬牙,又往下一个地方跑。沈灿若的嘴里不断流出血,脸色也更加惨白。“灿若,你再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找到了。”李鉴直接将门踢开,老大夫慢悠悠地抬起头“大夫不在。”
“你不是吗?”老大夫作恍然状“你也知道啊,那怎么不会敲门?”他又重新低下头去。李鉴压抑住想捏死对方的冲动,重新退到门外,曲起指节敲了几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请问大夫在吗?”
老大夫站起来“先把他放下来。”把了脉之后,老大夫摇着头不停地叹气,李鉴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他一把抓住老大夫:“大夫,你一定要救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